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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竞菠菜10大平台体育彩票七星彩20期_宫心计再起,时音芝爱携手智斗权谋,予你皇冠加冕之路荆棘满布

发布日期:2024-12-08 16:53  点击次数:9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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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们,听我安利一本超燃女频佳作!情节紧凑得让人熬夜都想追完,每个角色都鲜活得仿佛就在你身边。爱情、友情、成长,应有尽有,看得我直呼过瘾!如果你也爱那种让人欲罢不能、看完还回味无穷的故事,这本绝对是你的菜。相信我,翻开它,你会感谢我的!

《予你皇冠》 作者:孩子帮

第1章Chapter12暴雨盛宴

1

雨下到最大的时候,天仿佛要被雷劈开了。

慕府大厅内满是慕羌口中所叼的雪茄烟味,他坐在沙发主位上看辛亚蕙试最新的礼裙,辛莉芬从首饰盒中挑一串串项链给她配,慕羌眯眼问:“喜欢吗?”

“谢谢干爹。”

“宝贝儿。”辛莉芬暗示一声。

辛亚蕙提着裙摆改口说:“谢谢爸爸。”

时音就是在那时候安静地出现在了大门口,雷轰一声响,她与芝爱两人浑身湿透,雨水顺着发尾与衣袖滴到大理石地板上,全身满是寒意。

辛莉芬不慌不忙地替辛亚蕙戴着项链,慕羌慢慢悠悠看过来一眼.

大厅一处繁荣一处萧瑟,时音的嗓音浸在雨雾内,说:“给我一箱酒,喝完,我们就搬出去。”

慕羌提过,酒的开销他照付。

所以这句话落下之后,他如鹰的眼神盯着时音,但是不说话。

不说话就是默应。

时音与芝爱湿嗒嗒地上楼,那会儿,辛亚蕙的脖颈被佩戴上一条由珍珠与钻石镶嵌而成的项链,她在众人拥捧中看向时音,时音也在独自上楼时回她一眼,珍珠光覆在辛亚蕙的下巴与锁骨,潮湿雨汽蒙在时音的睫毛与额头,两个人的视线在大厅中安静相交又移开,一个女儿光芒万丈,一个女儿清冷孤傲。

“就这身,”辛莉芬鼓掌,“这身很好看,宝贝儿。”

“妈妈,”辛亚蕙回头,“项链真漂亮。”

“你妈妈是个好眼光的女人。”慕羌夸。

“而且还会滑雪,我都不知道。”

辛莉芬笑:“那也是五年前会,现在不大会了。”

桌上摆着UM滑雪俱乐部20年庆的酒会邀请卡,单从对话也能听出个一二,时音一路面无表情地从回廊穿过,芝爱慢跟在她身后。

进房后直达衣柜,芝爱关门,时音将柜内的衣裙一件件拿出扔床上。

“她们也是宴会的座上宾。”芝爱讲出。

“不用理她们。”

“她们有请柬。”

时音不理这句话。

“我去弄过来。”

“我说不用理。”她绕床到梳妆台前,拉抽屉提出首饰盒,将流光异彩的宝镯钻链等一股脑儿倒床上,与衣服堆都混一起,“这些都卖掉,我们需要钱。”

“那你戴什么?”

时音没回答,她将衣服装进收纳袋,芝爱在旁看了许久后,独自出房间。

这安静的氛围留给了时音自己思考,她坐到床沿,闭上眼。

等再听到芝爱进房的声响时才侧头看,芝爱安静地将怀内捧着的匣子打开,双眼看她:“玛丽之魂。”

血红的一块宝石一尘不染地躺在丝缎内,时音看着,凝视芝爱,芝爱向她点头,可她最终还是摇头:“不能用这个。”

“那我们卖掉它,姐的衣服和首饰留着。”

她起身将芝爱手中盒子合上,同时抱芝爱:“谢谢你,但我想你留着它,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出售,不要用在我身上。”

“我不想你太累。”

“不会累,一箱酒能让我们在这里留一个月,衣服都是好牌子,即使是两年前的款式现在依旧能卖出好价钱,首饰也是有市价的,留一两件就够了,其他的帮妈付手术费和医药费绰绰有余。”

“我更想让你体面一点。”芝爱再次将盒子打开,“宴会,你总要有一样能完全吸引他的东西。”

时音吸一口气,依旧摇头。

房间幽静,芝爱轻轻地将盒子关上,姐妹无言。

这时候有人敲房门。

……

门应声而开,辛亚蕙视线落在芝爱身上,手上端着一叠芒果酥,微微笑,芝爱则是不变应万变的淡薄脸色。

“这是我跟妈妈昨天做的芒果酥,剩了这些,想送三妈术后补身子。”

三妈。

很别有用意的用词,直接将房内的时音给引了出来,本来虚掩的房门敞开,芝爱的肩上也被轻按住,两人真正碰上了面,时音单手接点心碟子:“谢谢。”

“但我妈不吃隔夜的点心,芒果酥Fancy做的最好吃,她吃不了第二人做的。”将碟子放到辛亚蕙身后的侍者手上,松手快,侍者接得也急,时音继续说,“手表镯子找到了吗?”

“还没有。”

“我们住的时候还没有出过这种事,现在给不了什么应对的好方法,听说是家贼?”

时音的眼神与语速都不同于初次见面,辛亚蕙停顿小一会儿后摇头,笑:“这是北颀姐猜的。”

“当心点。”

两人继续相视,短暂安静后,辛亚蕙点一点额,芝爱看着她走。

关门。

这个辛亚蕙性格属文静派,本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孩子,但偏偏生在波谲云涌的娱乐圈,母亲辛莉芬又是个有手腕的老成艺人,能跟慕羌混在一起,母女俩心机都浅不到哪儿去。

房间回归幽静,时音提醒:“这一个月保持跟她们的距离。”

“恩。”

床脚收纳袋不够,她开衣橱顶上的柜子拿,没够着袋子,却先碰下一个黑色四方形的扁盒子,她低头看,芝爱走来帮她拾。

接盒子打开,本来只想扫一眼,但视线在碰到盒内东西时轻怔。

所有动作都停摆下来,周遭空气都被抽离,近乎屏息,芝爱眼睫颤动,时音则静盯三秒,而后,手指尖轻轻掩嘴。

……

这个盒子。

这个盒子没记错的话,是柏先生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。

当初拿到手中从没打开看,后来在衣橱最落寞的顶柜一呆就是两年,现在第一次开启……第一次开启的同时也是盒内璀璨夺目的宝石项链第一次真正出世,瞬间就将这房内所有的灰白点上色彩,霎那嫣红。

“姐。”芝爱轻念出口。

心里思绪百转千回,长达五分钟的无所适从后,时音闭着眼呼出一口气。

她将盒子带到笔记本前,开网页,搜索栏内打入“玛丽之魂”,在相关页面内不断不断搜寻,终于找到另一个词汇。

“……安妮之泪。”她念。

2

“安妮之泪”与“玛丽之魂”不同,这颗大了整整一倍的母钻经过精美的切割与装饰,呈水滴状,由几百颗天价钻石镶成项环,佩戴到颈上,那么血红那么灼目,高贵倨傲到难以驾驭的地步。

“我们找柏先生……”

“不。”

时音很快将芝爱的想法拦断,关上盒盖,接着往搜索栏打出“UM滑雪俱乐部”,问她:“知道慕羌为什么能得到邀请卡吗?”

“辛莉芬?”

“最不可能是辛莉芬,她顶多是个艺人,人脉圈确实有富商,却也只能勾搭到慕羌这样的富商,否则为什么嫁他?”

芝爱一时不说话,时音接着说:“两个可能,一是靠山,慕羌的人际圈我最熟悉,他所接触过的大靠山只有两个,一个是柏先生,一个是……”

因为无法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而跳过,时音稳心绪,继续说:“所以如果是柏先生,那他已经先被慕羌利用,我再去找他只是暴露目的。”

“那第二个可能呢?”

时音指笔记本屏幕,让她自己看。

滑雪在数十年前还是项贵族运动,UM俱乐部初期是一位旅美富商创建的,会员动辄身价千亿,发展到如今已是一块富人娱乐、谈生意、收拢人脉的黄金圈子。其中鸡尾酒会一年一度,规模奢华,邀请卡获得者全是VIP会员,收到邀请卡的人不一定会去,但没收到邀请卡的人一定会想法设法进入宴会。

俱乐部的网站介绍上显示,这一年,俱乐部经营权由其公子接手。

“第二个可能,就是慕羌趁着继承者交接混乱期,谎称自己是老一辈圈中的会员,钻空子得到人脉,拿到邀请卡。”

“那我们用哪一种?”芝爱问。

“一种都不用。”

姐妹俩对视,时音的鼠标正停在一张照片旁,照片上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,标注是“酒会专聘甜点师甄均先生”。

“你还记得吗?”她说,“我曾经在他门下当学徒。”

……

***

时音在甄均下榻的酒店等了三天,终于被邀请参加他的下午茶。

下午茶点心是他的年轻助理安排的,时音平和地坐着,在助理为自己倒茶时观察助理的举止动作,然后在他即将为甄老先生倒茶的时候,说:“我来。”

甄老先生看看她,朝助理摆了摆手。

时音倒茶的动作细腻,礼节标准,没有像刚才助理一样发出瓷器相碰的杂音,甄老先生笑一声:“丫头,以前你是年龄最小的,现在你是做得最好的。”

她淡笑。

倒完茶后,助理端上她做的甜点,她说:“甄伯伯你尝一下,看我手艺退步了没有?”

甄均是时音家境还优渥时候的师傅,她从小爱进厨房,父亲就专在寒暑假送她到甄均那儿学做甜点,后来家道中落,时音没心思也没学费再继续,甜点这门手艺也有三四年不接触了,这一道甜点是专门搜集了很多关于甄均的资料,依照他喜好的家乡风味而研制出来的。

可能没有很惊艳,但至少不中庸。

“丫头,”甄均尝了一口,意味深长地说,“你当年走得太早。”

两人隔着桌子相看,甄均的眼神很锐利,不知道包含了多少东西,可惜?责备?失望?在他下一句话不出来之前琢磨不透他的心思,时音面上不动声色,桌下,按住膝上惯性颤抖的手。

“否则你就是我的继承人。”他靠着椅背,把话说完。

心内豁然开朗,轻轻地松一口气,时音笑,他也大笑,接着又尝一口:“不简单,这么多年不退反进,你不简单。”

是不简单,单单想要压住犯酒瘾时颤抖的双手就花了自己所有力气,现在终于得到一个较好的开始,太不容易。

时音中场去添茶,芝爱正在餐厅的柜台旁等她,她一边倒茶,一边轻轻地对芝爱讲:“看到他身边那个助理没有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会在接下来半个月里获得甄均的完全信任,你,要在酒会当天让那名助理缺席。”

……

芝爱明白了。

下午茶结束后,时音回慕府,进门时正好与辛莉芬母女打了个正面。

客厅内坐着几位辛莉芬宴请的圈内朋友,几人正悠然自得地谈笑,时音的进门打扰了一些气氛,辛莉芬边抿咖啡边斜一眼,继续谈笑风生。

她目不斜视地上楼。

辛亚蕙正出二楼长廊,她又换了一身价格不菲的晚礼服,颈上带着古韵含香的玉坠子,提裙走着,看见时音时楞一下,但是步伐不慢,两人在长廊的两头正面接近,辛亚蕙打量时音,打量她极简气质的一身衣装,打量她白净削瘦的脸,打量她穿着高跟却比自己娴熟万分的走姿,时音看也不看她,两人在一秒间相错而过,辛亚蕙若有所思。

不久,大厅传来妇人们的赞美,辛亚蕙还没到大厅中央,所有人已站起来向她鼓掌夸耀,辛莉芬优雅从容地替女儿接受,笑语四溢。

那天芝爱晚于时音回府,她照着时音的要求带回一条黑色吊带晚礼长裙,垂坠感十足的尾部是镂空设计,可以隐约透出时音那很好看的细脚踝,仙气,如果配上安妮之泪更美不胜收。

“钱用多少了?”时音问。

“一半了,不过手头还有三套衣服和两件首饰,全部卖出后大概还可以维持两个月左右医费。”

“恩。”她将后颈的长发撩起,芝爱替她戴上安妮之泪。

恪。

门口突发出一声响,芝爱停顿手上动作向那儿看去,不是叩门,但好像是有人在外面,时音听着长廊上高跟鞋着急离去的步伐声,看镜子说:“继续。”

芝爱为她将项链戴好。

她放下长发。

灯光那一刻变得妖艳,宛如珠光一样贴着时音的肌肤,黑色长裙与血红的安妮之泪是绝配,这样的装扮与时音也是绝配,从上到下好美好美,芝爱满意,而她安静地看着,看一会儿后单手解项链褪礼裙,轻言:“头发长了。”

3

到此为止都很顺利,房间里的一箱子酒一天比一天少,每天都是由芝爱亲自倒入洗手台。

酒宴在半个月过后终于来临。

那天下了一场大雨,一场时间很长的倾盆大雨,将空气都带得潮湿冰冷,辛亚蕙辛莉芬一早就出门,芝爱也早早出门。

房间梳妆桌上摆着甜点,时音站在全身镜前,拿剪刀将自己过长的发梢一刀刀地剪断。

碎发落在地板上。

她平静,就当这是无数天中的其中之一般平静,剪发,盘发,抚脖颈,安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,然后放剪刀。

等。

等芝爱的短信来,等她完成她负责的那个部分。等甄均的电话打来,等他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。

她不急。

从下定决心到实际行动,才一个月而已,她不急。

就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看比两年前瘦了许多,还没上妆的自己,手指抚过颈口,锁骨,最后轻按在腰腹处……

……

……

嘀——手机在一刻钟后响起,屏幕上闪动甄均的来电。

***

离酒会开幕还有一个小时,磅礴大雨,载时音的车特意绕到俱乐部大厦后门。

宴会举办地在顶层,她坐电梯,有几位先到的富家公子携女伴同进,她静静一人独立在最后,听前方低声笑语。

到顶层。

电梯人走尽,时音最后一个出,甄均正好迎出来。

“甄伯伯。”她微笑,与老先生友善拥抱的同时观察酒会入口,一共一个入口,有专门人员检收每位贵宾的邀请卡,也有不收邀请卡的,有两种,一种是圈子里的重级人物,一种就是如甄均的特聘人员。

“开始了吗?”

“快了,来,你跟我来。”甄均带着她向里走。

时音进会场时刻意放慢脚步,等甄均走在前方,自己到接待人员身侧说:“甄先生的助理晚点会到,是长发黑衣带着背包的女人,请在遇到她后将她带来厨房。”

“甄先生的助理不是一位……”

“换了。”

接待人员看她与甄老先生亲近,又看她低调的衣装,认定是内部人员之一,点头说:“好,我们会注意。”

时音入会场,去厨房的路上打量一眼,这酒宴的场地以地中海花园为设计主题,玻璃墙外的摩天大厦与跨江大桥一览无余,格调非常好,只是宾客还不多,主人也没到,氛围比较幽静。

随甄均进厨房后开始帮忙,隐约听见外面酒会渐渐热闹的声音,甄均说:“丫头,要是你爸当年老实做生意,现在你就是这外面的客人,心里可惜吗?”

时音不回答,只是无声地笑了笑。

甄均还是喜欢她的,以前也有过收养她和芝爱的想法,但奈何债务太大,实在无力替她们母女包揽,只能在短时间内给予一些衣食帮助,直到慕母闪电嫁给慕羌后,才慢慢断了联系。

酒会的后半段,厨房内起了阵小骚动,一些女员工低语:“少董到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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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会的主人到了。

时音看时间,跟芝爱所约时间就在此刻,甜点工作相比前两个小时清闲许多,她再注意向门口,有人进入厨房向甄老先生的方向走来,友好地邀请他参与进宴会,表示是主人的意思。

甄均欣然接受,特意在会话中带上时音:“我可以邀请我的女伴一同出席吗?”

“可以,”对方欣然应允,“甄老先生,我们少董夸赞了您的手艺,正要见您和您的助理小姐。”

时音礼节性淡笑。

这时候门口终于有了芝爱的身影,芝爱远远看着她。

“甄伯伯,”时音立刻说,“可以请你等我换件礼服吗?”

……

芝爱穿着低调的黑衣,将背包拿下,与时音一起进入厨房隔壁的更衣室,门一关她就开口:“我有事要说。”

“说。”

芝爱先将礼裙从背包内拿出,再到门口将门虚掩开一点点:“看辛亚蕙。”

她走到门前,视线落到正与宾客交谈的辛亚蕙那方,母女俩都很端庄,辛莉芬不时将手搭在辛亚蕙的后背向他们介绍她,辛亚蕙表现得很好,礼裙挑选了第一次试穿的那件,绰约多姿,整场酒会的焦点大多在她身上。

更准确来说,是在她脖子所佩戴的项链上——那条项链与安妮之泪一模一样。

“她知道我们要来的事情,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?”

芝爱这样问,时音并没有过多的表情,淡静地收回视线,勾了勾手指,芝爱就将安妮之泪佩戴到她的颈上。

“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有真假之分,她戴了假的,但她让多数人都认为她是真的,久而久之她就是真的,我戴了真的,没有人为我证明,我就是假的。”

“她设计我们?”

时音轻轻地抚摸着颈口的红宝石:“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认为它是真的,我们就还是真的。”

“谁?”

“地位高于那些多数人的人。”

……

甄老先生是西点界大师,有足够的资格让酒会的主人亲自介绍给在场宾客,时音以他女伴的身份一同入场,那时已是酒会末尾,玻璃窗外夜景璀璨。

她初进一些宾客眼里时,就如夜空般神秘,颈上的安妮之泪惊心夺目,周遭宾客先被开门的声响吸引过来,然后注视她,这种注目渐渐从小范围蔓延到大范围。

辛莉芬母女在酒会中央处,因周遭相谈甚欢的人都朝角落一处看才跟着看去,辛亚蕙先皱一下眉,接着很快化淡,环着臂抚摸自己的项链,不露神色地抿一口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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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阵注视很快也蔓延到了宴会主人那儿,年轻的少董正在与人热聊,经身边人提醒朝着那处看,而后向自己的朋友圈暂别,换一杯酒向那方走去。

时音站在原处不动。

那位年轻的主人正在过来。

他绕过一些人,折过一些路,一直向她的方向走来,交响乐悠扬,她静静站着,等这个人。

他走得越来越近,相互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,终于在离七步距离时,他的注意力往她身上带了一眼,步子因此一停顿,时音正视他,他也盯着她,面露讶异。

接着,才继续向她走过来。

一个月的处心积虑都是为这个人,现在双方入各眼,舞台帷幕拉开,两人走近后又相视一眼,他向着甄老先生敷衍性碰杯饮酒,放下酒杯后甚至忘了要将他介绍给在场宾客,又看时音,一直看,时音别开头,他终于在此刻说:“好久不见。”

这句问候语惊动原处的辛亚蕙,她复而皱眉。

这会儿,时音才将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——落到两年不见,面容更加清俊的严禹森身上。

“你好。”她应。

4

只有VIP名单上的人才能收到邀请卡,收到邀请卡的人不一定会去,但没收到邀请卡的人一定会想法设法进入宴会。

席闻乐就是那个被列在VIP名单首位,却永远不会来的人——他只是个纯粹的滑雪爱好者,在爱好这回事上,不会融入任何生意和社交。

要见到他比进总校还难,想走捷径的辛亚蕙扑了个空,时音则将无人竞争的严禹森逮了个正着,现在两人面对面,严禹森拿了杯鸡尾酒递她,她接。

“我不知道有你。”

“甄老先生与我是师徒关系,他出了点小状况,我来帮他。”

他点头。

单严禹森与她相识这点就彻彻底底败了门外汉的辛亚蕙,颈上的项链瞬间变成棘手之物,辛亚惠立刻转头:“妈……”

“别惊。”辛莉芬低声说。

但周遭形式正在悄悄改变,艺人的女儿与宴会主人的朋友哪个身价更高一点的答案可想而知,众人都借故往别处去,辛氏母女有些尴尬。

芝爱在暗处站着,一边看她们,一边给时音打入一通电话。

严禹森正在对时音满腹疑问欲言又止的状态,这个点上响起的电话把气氛酿得更加微妙,时音转身接手机,他在原地吸了口气。

芝爱并没在电话里说什么,时音挂了电话,向他说:“今天看见你我很高兴,可惜要先走了,家里有点事。”

“这么早?”

“酒会已经到末尾了啊,少董先生。”

安妮之泪在她锁骨间闪烁,一步步地后退一点点地回转身子,冰肌与体香紧紧抓着人的视线,严禹森开口:“哪里能再见到你?”

芝爱就在这个时候出来接时音,问:“今晚的烹饪课还去上吗姐?”

“今晚时间太晚了,后天再去。”

姐妹间的对话丝毫没将严禹森放在心上,实则句句说给他听,时音干脆利落地离开,只留给所有人一个纤瘦的背影,严禹森目不转睛地看着。

烹饪班。

全市的烹饪班就那么几家,要找到时音所在的那家对一位人脉广阔的富家公子来说何其容易,何况时音还给了他一天的时间。隔天的傍晚,她就在上课的楼外见到严禹森和他的车。

时音不下楼,自顾自地上课,任他在外面冒雨等了三个小时。等课时结束后他还在,正是傍晚,雨暂时停,她立在楼道口不退不进,他靠着车说:“跟我吃个晚饭,我想跟你谈谈。”

晚饭地点由严禹森挑,在一家幽静的西餐厅。

两人隔桌坐着,时音懒洋洋地靠椅背,心不在此,有事没事地用指尖挑拨着叉柄。严禹森满腹心事地坐着,注视她。

她喝茶,严禹森不动。

她不理他。

等到他开口的时候,说:“你瘦很多。”

“看不到其他东西吗?”时音搁茶杯。

“?”

“成熟。”

他点头,但时音当他是附和,冷笑一声。

严禹森继续低着头,她开始独自用餐,说是说有话要谈,但真正面对上了又犹豫不决,她又喝一口茶,放茶杯时他兀地开口:“你过得还好吗?”

“他的状态怎么样?”她反问。

严禹森停顿了会儿,回答:“两天没吃东西没睡觉,两天后回归正常。”

她边用餐边呵笑一声,笑得苍凉又短促,严禹森继而问:“为什么分?”

“他没告诉你?”

“他不会说。”

“Waitress!”时音侧头喊服务。

茶又加满,服务生退下,她摇着杯子耸肩:“性格不合。”

“性格不合……”他默念点头。

“我不是还欠过你一次交往,跟他好了后又把你撇得干干净净。”

“对,你说过让我泡。”他注视时音。

这样的气氛下,两人自然而然地相视,良久的安静后,她问:“你还喜欢我吗?”

“他如果没有追你,我会追。”

时音点头。

手中的茶杯转啊,转,两人间沉默寂静,严禹森低头不语,时音仰头吸气,幽暗的灯光打在餐桌中央的雕塑品上。

许久,她说:“我还不爱你。”

严禹森抬头,目光放到她身上。

“但是我现在倦了……所以你可以拥有我。”

严禹森的呼吸有变化,时音继续喝茶,又是一番长久的寂静。

“你是他的前任,他是我的兄弟。”

她点头:“你也接受不了。”

苦笑,喝了最后一口茶,拿手包起身:“我回家了,不用送我,我搭Taxi。”

严禹森还坐在原位,他再次看着时音走,她不回头。

……

出餐厅后,时音被迎面冷风吹痛了眼睛,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汽,严禹森说的一句句关于他的信息还掷地有声地在心里冲撞。

——两天没吃东西没睡觉,两天后回归正常。

——他不会说。

原来自己爱上的是这样一个薄情的人,她花了两年才跨过的坎,他费时两天就轻而易举地摆平,走在冷风里内心萧瑟,长发被散雨打湿,时音咬紧唇闭上眼。

而严禹森坐在餐厅内,凝眉回想她的话。

两个人在各自的世界伤神,纠结,苦闷,挣扎,到极点后迸发,他忽地起身离座。

雨汽湿冷,时音慢慢地依着花圃围栏蹲下身,她隐忍着不哭,不要哭……快忍不住的时候手臂忽被拉起,人也被拉转过身,顶上是伞而面前是严禹森,她落泪的那一秒被他亲,两人间第一个吻预示这段关系的开始,泪直接从眼角落到锁骨,她紧闭眼不推他,也被他紧紧地抱着腰,吻越索越深,时音都给他,全部给他。

……

雨好冷。

风好凶。

感觉好陌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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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

严禹森把她送到慕府时,已是八点,雨已停。

车外夜深露重,车内一直沉寂,两人静坐,时音闭眼靠着椅背。

……

“等时间合适,我去跟他提我们的事。”他说。

“恩。”

依然寂静。

时音慢慢睁眼往他那方看,他正目视着前方,腰板无法放松。

“你有负罪感?”

他微微眯着眼,吸气说:“以前他很喜欢你。”

时音坐起身,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一下,严禹森转过来看她。

“我和你都不欠他。”

而后时音反手开门,严禹森降下车窗:“后天我送你去上课!”

“下午三点。”她在车灯前回转过身。

他点头。

……

严禹森走后,时音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慕府大厅,慕羌这段时间在国外出差,大厅内没见着什么人,她上楼回卧室,刚扭门把,察觉一旁转角口的身影。

辛亚蕙靠在那儿往她看。

时音特意不开门,等着辛亚蕙走到自己身边:“姐姐。”

喊得亲切。

不看她也知道她的脸上有什么样子的笑容,时音包内手机响,低头查看,辛亚蕙则靠着门框与她装熟:“姐的朋友圈很广,我都没有想到。”

“在开车?”时音自顾与严禹森通话。

辛亚蕙不急不躁地环臂等着。

“等你回去再讲电话,现在好好专心开车。”

……

“恩,早点睡。”

挂了电话,辛亚蕙即刻接上:“妈妈有一场电影的首映会请姐姐参加,姐姐不如带上男朋友一起?”

“接着呢?”

辛亚蕙用眼神表达疑惑,时音笑:“接着就靠着我的男朋友踏进他的社交圈子,接触一切你想接触的人。”

她不说话。

“慕羌跟你说了多少?你又了解了这个圈子多少。”

因为被时音如此直白地揭了底,辛亚蕙呼吸微微地加快,继续笑:“时音姐不会长远一点看?你跟你相中的人在一起,我跟我相中的人在一起,我们互帮互助往上游走,不管是谁成功这个家所有人都会高兴,三妈也会。”

从这口气看来慕羌没有全将两年前的事告诉这对母女,否则她不会这么无防备地来讨资源,时音摇头:“你说错了,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都是另一个人的灾难。”

“事态也可以不往这种方向发展,我对姐姐你很友好,只是你从始至终都不太理我,靠近我一下不行吗?”

时音叹一口气,特意走近辛亚蕙一步:“你知道吗。”

两人近距离相看.

“每次你对我笑我都能在你眼睛里看见攻击性,你装得好,但太急功近利,我实在对你喜欢不起来。”

话说完恪一声响,芝爱开了房门,三人相聚在门口。

时音收视线进房间,临关门前再次回头:“还有。”

辛亚蕙脸色已经难看,闻声盯时音。

“我的明天不一定是末日,但我的今天一定是你的明天,怎么来的就怎么走。”

砰,时音将门关。

***

与严禹森的交往持续了半个月,他一直留在这边,什么都顺着时音,对她很好,她也尽职做一个女朋友,上课由他送,下课后配合他的行程去各个地方约会,他到哪儿都牵着她,这段日子过足了高中时没有得到的瘾。

只是两人都有闭口不谈的话题,他不谈他的圈子,她则不谈她的家事。

交往的第三个星期一,时音照例在下课后坐他的车去吃晚饭,严禹森开车,她坐在副驾驶和芝爱打电话听慕母的休养情况。

“吃秘鲁菜?”他询问她意见。

“吃点清淡的。”她摇头。

他正想的间隙,时音挂电话,看着窗外:“中餐吧。”

“行,叫厨房做点口味轻的。”严禹森爽快加油门,车子一溜转过几条街到了一家有名的中餐厅,他停车后,两人搭着电梯进餐厅,正走向座位,忽听有人喊他名字。

时音和他一起看过去,不远处的幽静包厢内有两名男子朝他举了下手,口中称呼他“严少”,看架势都是公子圈的玩伴,他在她耳边说:“是熟人。”

同时刻意将她拉到自己身侧挡住对方看过来的视线,时音面色清净,说:“你去一下吧。”

“我去一下。”

严禹森朝那包厢走去,时音挑安谧的位置坐下,让服务员将四周用以隔音的竹帘降下来。

他走时把外套和手机留在这儿,她先看菜单,没多会儿,桌上他的手机响。

时音翻了一页,顺便看去,手机一边响一边闪着来电人称,。

一个字。

席。

6

心在跳。

时音一直看着手机屏幕,手慢慢触到开锁滑键上。

铃声还在响。

响。

她轻轻咬唇。

唰——竹帘被服务员掀起,严禹森走进来,时音收手,手机也恰巧响停,屏幕暗下。

“你点好了?”他坐下看菜单,刚拿手机开锁看,竹帘又忽被撩起,那熟人中的其中一个男生跟进来。

“严少我这边还有件事儿……”刚出口,那人看见时音,“哟,严少你女朋友?”

“老朋友。”严禹森改了一个词,词义微妙,又问,“还有事?”

时音低头抚发凉的手臂,男生由此察觉出撞上了不该撞的场面,简单几句说完,就找借口退出了包厢。

时音看向别处,严禹森咳嗽一声:“因为我还没告诉……所以……”

“要在熟人面前避嫌,”她回,“我理解。”

他一时不说什么,看手机,往她这边看一眼,再次起身说:“我出去回个电话。”

她点头。

然后他出去了。

气氛尴尬,时音独身留在包厢内,闭眼,眉心微微地蹙。

五分钟后严禹森回来,他放手机坐下,试探性看她一眼:“家里电话。”

“催你回去吗?”

“不是,”才刚出口,他又改口,“不过再过些日子是要回去几天。”

时音看他。

他也看她。

手伸过桌面,她慢慢地握起严禹森的手。

“要回来。”

三个字承载着多么重的期望与压力,所有赌注压在他身上,自己已经没有退路,所以深深望着他,直到他点头。

“这次回去,我会找机会……”

没有说下去,两人都懂,她点了头,严禹森将她的手握紧。

***

三天后,严禹森回去了。

日子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,时音不再上烹饪班,她将手机全天二十四小时开着,等。

已到关键时刻,房间内酒一天比一天少,日夜白昼也过了一个又一个,她用长久的时间坐在梳妆桌前安抚自己。

一定会照着她所希望的进行。

一定会的。

……

两天后,手机响起的一霎那心上一悬,时音从桌前起身,芝爱将手机递她:“严禹森。”

她接到手里,芝爱静候在旁,她搁到耳旁。

“……”

“时音。”

“恩。”

“……我跟他说了。”

她呼吸着。

“我说,我现在有个决定好好谈的女朋友。”

闭上眼。

“还没有说是你,他没深问,”似乎也懊恼于自己的犹豫不决,严禹森沉默了会儿,继续说,“下星期我们去奥地利。”

时音睁眼。

“我想把你也带去,趁这个机会……见个面。”

“下星期吗?”

“对,我跟你会先飞去那儿的雪地度假屋,他晚几天到,待八天,滑雪。”

……

还没等到回答的间隙,严禹森再开口:“上次,我们吃中餐那次。”

“?”

“我做错了。”

她不应。

“我以后,会让你光明正大地见我的朋友,尽快。”他继续说。

……

一段并不长久的两相寂静后,时音在这端回他:“好。”

第2章Chapter13寒冰烈火

1

飞机到奥地利,开私家车到阿尔卑斯山滑雪场地的度假屋,途中日光明媚,山道往外远眺出一片冰清凉爽的极地风光。时音靠窗,严禹森往她膝头盖一条空调毯。

到达后有佣人来帮忙提后车厢的行李,她慢慢下车,仰看坐落在冷杉中的花园式别墅,四周树荫环绕遮蔽,氛围雅静。

“这是这里风景最好的一幢,我们冬季常来,平时闲置,夏天也偶尔过来,就像这次,但一般都因为公事。”严禹森边说边牵她走上石阶,石阶很高,表面覆着山间的潮湿汽,容易滑脚。

入门后,深色的温馨木质感带来一阵暖意,壁炉生着火,丝兰花香淡淡沁脾,常驻在别墅的女佣已准备好午餐,抽开餐椅请人入座。

整个宅邸的内部装饰以自然舒适为主,有四个主卧室套房,一个室内游泳池和一个蒸汽浴室,客厅的空间很大,给了主人开办私人宴会的方便,别墅外还有一个露天的温泉,度假感浓厚。

傍晚,山间气候湿冷。

一切都已安置好,时音披着毯子站在阳台,呼吸,雾气看得见,严禹森从后抱她,让她将脑袋靠到肩口。

“他三天后到。”

“跟我说说这两年你们的事情。”时音说。

“我们的?”

“恩。”

“很平常,跟前十几年都一样……不过我们都变忙了,”他顿一会儿,“尤其是他,这两年来他几乎没停下来过,这次休假结束后又要飞国外两个月。”

“两个月,学校也不回?”

“如果他有分身的话。”

她安静地眺望远处的缆车,严禹森继续说:“其实这一年他也不在国内,我们见面只谈公事。”

“这么忙。”

“对。”

时音问得点到为止,一阵微风吹来时,她准备进房,严禹森却握着她的双肩将她转回来。

两人近距离地面对面,她平视着前方,严禹森低头看她,看她收起刘海后愈显清晰的五官与肌肤,手指触摸她的右脸:“以前这里有块疤。”

她不应,严禹森将脑袋抵到她额头上:“你现在真美。”

在气息越靠越靠越近的时候,她说:“我有点冷。”

他就只好停,时音踮脚拥抱一下他,转身回别墅。

“时音。”

停步但不回头,听着严禹森说:“如果失眠的话可以来找我聊天,我在你对面房间。”

简短一句话透露出今晚分房睡的信息,她回:“谢谢。”

……

谢谢,抱歉。

***

阿尔卑斯山七月的风光非常美,极寒山顶是滑雪者的圣地,山脚则是美轮美奂的湖泊与奥地利小镇,度假屋周围还有传统风格的酒吧与餐厅,这三天不无聊。

那应该是她人生里最后三天的悠闲时光。

第四天早别墅内一阵阵小骚动,严禹森快速从时音房前走过,她出来看他背影:“迟到了?”

“不,是他提前了,原本下午来,但是改了航程直接从英国坐私飞来,刚刚飞行员打电话告诉我已经着陆了,他在开车来了。”

世界因这句话而变了一个色调,时音站在房间口不动,面前严禹森利落穿外套,女佣繁忙准备午餐,厨房内飘出蛋糕香,那是她们为主人来临而准备的洗尘礼,一切动静从彩色到黑白,从有声到无声。

他要来了。

他在来的路上。

才迈出一步,身子不稳,她扶墙,五秒后头脑的晕眩才渐渐散去,继续走,穿过廊道穿过客厅一直走到大门外,严禹森站在阶口望远处,说:“来了。”

呼吸与心跳一起动。

女佣们排到阶前,她从严禹森的身后慢慢走到与他并列的位置。

黑色的SUV车从道上驶来时,透亮的山景全映照在黑色车身上,低引擎声来得低调,驶近后稳稳地停在别墅车道前。

她单手握严禹森的手臂。

潮湿的空气,湿冷的手指尖,呼吸都小心翼翼,她看着,一直看着。

车子熄火,佣人们准备下阶帮忙提行李,车门咔一声开。

席闻乐下车的时候,看见他侧脸的时候,周遭一切都成了虚无,她感觉不到时间分秒行走,她只看到他,只看到他用以开门的左手腕上的佛珠串,看到他下车,看到他单手关门,听到砰一声响。

严禹森的心口也在起伏,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儿。

他比两年前更加逼人了,无论模样还是精神,头发短了点身段也高了一点,上身穿着清爽干练的滑雪衫,下身是仔裤,下车后的第一眼不是看这边,而是副驾驶。

副驾驶上还有人,那女生自行下车。

他侧头将车钥匙给佣人,独身走上石阶,边走边眯眼观察远处滑雪道的景象。

到此,他还没看过来。

而温雅可人的女生进入时音眼眸时,时音低头闭了眼。

女生绕过车头跟到他后面,上石阶时差点滑到高跟鞋,却掩住了声音不让他知道。他从滑雪道上收视线,又低头开手机,一步一步,离大门越来越近,时音看着他。

他依旧未看过来。

严禹森将她的手牵进手心。

仅差五步之遥时他终于完成所有繁琐事项,抬头的第一眼给了严禹森,而后朝她这边带一眼。

终于。

两人相视的一刻,席闻乐脚步放缓,几乎是在一秒内发生的事情,她看着他的面色从散漫到凝神,他聪明,就如她两年前所知道的那个他一样,所以如此简单的事情在他面前就是一针一线的小阵仗,只是风那刻凉进心里,时音静静地正视着他。

他从她的眼看到她和严禹森相叠的手臂,懂了,给出的反应是往别处眯了一眼,而后,连口都没有开,继续走,一步上一个台阶,与他的这位兄弟擦身而过。

时音的发梢被他经过的微风带起一点点,全是他的气息,她目视着前方。

……

三人,连招呼也没打。

2

他得到过她的一切,什么时候她还会对他存在吸引力?

当她属于他人的时候。

……

严禹森进门后单独上楼去见席闻乐,时音一人留在客厅,她到摆钟前的玻璃面上看自己的影子,一切都好,心绪还稳定,呼吸还平静,一切都好。

门口再传动静,女生进门,她对这幢别墅熟悉,入门后笑着与女佣拥抱:“你们还好吗?”

“侯小姐您的行李要放在?”

“跟以前一样。”

“侯小姐……”女佣提示,“您原来的房间已经让慕小姐入住了。”

女生刚摘颈上的丝巾,视线绕过女佣朝时音看来一眼,时音依旧对着摆钟,等她走近身侧,清淡的香水味道绕到了周身。

“嗨。”

两人对上面儿。

相互礼貌性点额,女生问:“女朋友?”

点头,时音反看她,听她笑答:“努力成为他的女朋友中。”

接着她自我介绍:“侯语桥。”

跟以前大多见过的女孩子类型不同,这女生大方,相貌气质都属中上,说话亲切谦逊,不张扬,不浮躁,看着挺舒服。

楼梯传来响动,严禹森和席闻乐的会话结束得快,时音往上看,席闻乐先下楼,到客厅后向两人看一眼:“上山。”

“可我们还没用午餐……”

他已经出门,侯语桥的话断在一半,只得向时音一笑,跟着出门。时音则看楼梯,严禹森正慢走下来。

他的脸色并不轻松,但随着他叹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,她心里就明白了,情绪再涌也压住,等他走近后握起他手臂,抚刚刚被她掐出的臂上青痕。

“他说,不介意我们。”

她点头,看往门外已经上车的席闻乐,看过去的时候也是他不留情面关车门的时候,时音收视线,严禹森拍拍她手:“上山吧我们。”

……

不坐缆车,席闻乐派了辆直升机,让驾驶员坐副驾驶后亲自来开。在什么都要自己做这点上他还是不变。

山顶气温低,眼底起伏的山峰还被冬季的白雪覆盖着,直升机着陆在一处宽厚的山峰,时音在侯语桥的后面下舱,严禹森已经和席闻乐走在前面,两位女友就凑到了一对,侯语桥边走边看她:“禹森眼光真好。”

时音正戴手套,侧头看她,侯语桥笑说:“你那么漂亮,怪不得他会收起心来。”

时音慢点头,报姓名:“慕时音。”

侯语桥点头,两人就这样有了近一步接触,接着她看前方席闻乐的方向:“他今天心情不太好,平时不是这样的,等过几天你就能跟他熟了。”

“你们在一起很久了?”时音将发顺耳后。

“半年,“侯语桥说一半,再补充,“我追他的。”

点头,时音看前方,侯语桥却仍看着她,笑起来:“你眼睛里好像有话要说。”

时音也笑,拍了拍手:“跟我听说的不一样,他好像……”

“喜欢的不是我这类型的。”侯语桥毫不避讳地接上,“对啊,半年前他身边绕着所有比我优秀的女人,但是……”

没有继续说,就好像该说的内容女人都懂,时音也不问,两人淡笑。前边严禹森向她们挥手,他跟席闻乐已经到达一个高点。

到雪坡的边缘放滑雪板,固定好雪靴后戴眼镜,一切准备就绪,她舒展一下脖子,严禹森问:“滑过?”

“可能比你滑得还好。”

席闻乐已经全准备好,他的位置在严禹森另一侧,背对两人而站,身段直挺。

四人踩的都是难度系数高的单板,侯语桥朝时音低低叹一声:“我学了很久才敢用这个。”

“要不先试双板,这里特别高,不是一般滑雪场……”——“咻”!

严禹森还在对时音不放心的时候,席闻乐已经不打招呼出发,身影一下子从并行的四人之间滑出,唰一下进入雪道!

时音看一眼,转而直视严禹森,边看着他边踩下滑雪板头部,身子随之也咻一记进入滑雪道,长发随迎面的冷空气后扬。

两人出发都这样潇洒,严禹森与侯语桥后跟上,山峰一片白茫,单板陆续滑出四条雪痕,空气寒冷,脸色也被刮得透白。

席闻乐最前,他回头看时音,身子转了个向,从原本的背对她变成正面对她,两人在咫尺之距对视,几秒过后他重新转向,再次背对,很快过了个小高坡,速度比她快。

两人的雪道几乎是一样的,严禹森深刻明白席闻乐惯玩的极限路线,也看出时音水平不低,怕两人较上劲,提前吹了声口哨暗示时音放慢速度,但她不听,只回头给他一眼,转头后又滑过一个高坡!

唰!

唰!

四人的滑雪渐渐成一场追逐战,席闻乐越来越接近最险的一处高坡,险得看不出高坡之后是平地还是悬崖,他特意往时音看一眼,两人速度持中。

紧接着他毫不停顿地咻一下跃过险坡,身影挡住一秒日光,等他下落后日光再现,时音则在关键时刻倏地停,席闻乐在几秒的时间差里滑出老远,他回头看高坡上的她,严禹森赶上,刹住滑板扶她肩膀,她喘气,摘墨镜转身抱严禹森。

这一幕,叫做临阵退缩心有余悸而寻求男友安慰,严禹森安抚她,席闻乐离得越来越远,视线停留在拥抱的两人身上,良久才收。

3

放开严禹森后,侯语桥滑过两人周身:“没事吧?”

时音摇头,看坡下,他已经不在。

“禹森陪她休息会儿吧。”

“我会。”严禹森答。

侯语桥点头,再次给了一眼关切,随后离开。

严禹森握着时音的手臂慢慢滑下坡,时音说:“她人很好。”

“侯语桥?”严禹森反应快,接上话,“她跟一般女生不一样,是挺好,心里不藏东西。”

“应该是他所有女朋友里维持最久的一个,”她不急不缓地应,“半年。”

“侯语桥还不是女朋友,他承认过的女朋友到现在只你一个。”

严禹森随口一回,出口后才发觉气氛微变,他正要换话题,时音接:“不要紧,我现在已经没感觉了。”

……

沉默一会儿后,严禹森直接说:“席家有长辈喜欢她。”

这句话像是提示,时音还没细想,脚下已经到了平滑的雪地,严禹森轻扶她的腰助她站稳,她缓缓抽出一只手:“我自己来。”

“好。”

放手后独自滑行,时音渐渐看向正前方雪中滑跃的侯语桥,她开朗,眼睛里全是阳光,好像从不涉及这个世界任何一点阴暗面,也不因自身由席家内部举荐而感到丝毫优越感。

怪不得。

***

下午的滑雪运动结束,车子到别墅时已是傍晚,女佣们正在准备晚餐。

时音换好衣服到客厅,侯语桥已经入座,她对时音笑,这边女佣也替时音抽开了椅子,她入座到严禹森旁边。

席闻乐在客厅窗口处听电话,他从一回来就有电话,打完又有,打完又有,他长久立在那里徐徐地讲话,女佣则陆续上菜,香槟美酒色香味全,严禹森闲来没事向她介绍菜名,侯语桥会在女佣离开时微笑目送她们。

席闻乐回来的时候将手机放桌面,女佣抽开侯语桥身旁的座椅,侯语桥随动静向他看,把他的一举一动映在眼眸里,嘴角含笑,都是爱意。

时音对女佣说:“麻烦帮我换一杯温水。”

侯语桥看过来:“时音,今晚开的是很好的酒。”

“我不喝酒。”

等女佣递上温水杯,她又问:“有薄荷吗?”

“我有薄荷糖。”侯语桥说。

“也可以,谢谢。”

时音接糖的过程中,长发微微从耳旁漏下,严禹森帮她拨起,她也用指拨,两人的手指相触碰,她自然地收手交给了严禹森,另一只手从侯语桥那儿接糖,轻轻拆开糖纸,糖块儿噗地一下落进水杯。

发已重新顺到耳后,糖块在温水杯底慢慢溶解,时音拿杯,微微摇晃。

“你爱喝这个?”侯语桥问。

“我用薄荷水代替酒,避免自己再上瘾。”

“你上瘾过?”

侯语桥有了点求知意思,时音手中摇晃的杯子慢慢停下:“恩,挺严重。”

然后抬杯喝一口,咽下后,回答侯语桥即将问的下一个问题:“情伤。”

两字出口,桌面寂静,时音放杯,席闻乐没有表情变化,严禹森的椅脚发出响动。

“哦……”侯语桥却错怪,转看严禹森,“把女朋友追回来不容易哦。”

时音不承认不否认,笑得既短促又清淡,席闻乐开始用餐,发出的第一声刀叉响打破寂静氛围,侯语桥也进入晚餐,但她仍对前一个话题感兴趣:“你们是怎么相遇的?”

“他喜欢吃我做的东西。”

“然后他就追你?”

“对,一下子就被追到了。”

“禹森你倒是有两下子。”侯语桥立刻笑,严禹森撑着手臂喝酒,时音低头切开牛排,不陪笑。

四人的晚餐静谧幽香,她喜,她不喜,他静,他不语。

晚餐过后,时音最先回房,侯语桥在她刚洗完澡时来访,友好说:“我的房间里有一些准备带给朋友的礼物,你愿意来挑一份吗?”

“好啊,等我加件衣服。”

侯语桥点头,时音阖上房间门,从衣柜挑出件薄衫披上。

出门,侯语桥看到她薄衫里面的细带睡裙,顺口赞:“你的裙子真漂亮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两人浅谈笑语,一起走到相隔一个走廊的她的卧室,时音说:“抱歉把你原来的房间占了。”

“没关系,我也只在今年二月份来过这里一次,凑巧住了那间而已。”

“也是来滑雪?”

“没错。”

进到卧室,侯语桥去衣物间拿礼物,捧出来有五六件大礼盒,全放到床上后先拿出最底下的一件,打开看,里面是一副上好的紫衫木弓,侯语桥很快合上:“她们把他的东西误放到我这儿来了。”

说着搁到一旁,转而打开第二份礼盒,时音问:“你们不住一起?”

侯语桥开礼盒的动作微微停顿,耸肩:“我跟他……还没……”

“我们也没。”时音恰到好处地打断,淡化了似有若无的尴尬,侯语桥向她看,两人微笑。

私密的话题无形之中再次拉近两个女人的距离,时音倒了杯温水坐上床,侯语桥将礼盒摆到膝上,深呼吸一口:“是不是很丢脸,半年了都……”

“我反而会欣赏,说明你跟他都是洁身自好的人。”

“可是,我到现在都还是个女生,”怕时音不懂,她再补充,“就是……从没有跟男人……上过床。”

“难道你会希望把自己给他之前已经是个女人了吗?”时音淡淡笑,侯语桥原本的介意很快化为理解。

“对啊……我怎么会那么想。”她也笑,手指将礼盒丝带绕一圈又一圈,“但是……”

“?”

“我怕表现得很差。”

“他想要你吗?”

“我不太确定,”她看时音,“不是说男人对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那种感觉,但是他……”

没说完,忽然想到了什么,她笑出来:“那时音你?”

懂她问的是什么,时音喝了水后慢慢答:“是女人。”

“那……不是禹森的?”

“前任。”

侯语桥没继续说话,但眼睛里的求知**一点都不掩饰,还专门往时音侧了侧身子,时音却不继续说,安静的氛围里,侯语桥轻轻点头:“你当时肯定很爱前任。”

接着用复杂的感情说了一句:“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忘不掉的前任。”

时音看她,侯语桥叹一口气:“他也有。”

手中水杯轻微地抖,时音收视线,侯语桥却不察觉,继续说:“其实你应该看出来他对我的感情没有很多。”

她不接话。

“在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渴望知道他的一切,以为他会对每个女伴都一样的态度,以为我只要能坚持就一定能有些不一样,但是后来接触到他圈子里的朋友,听他们偶尔讲一些事情,才知道我早就输在起跑点上。”

说着看向时音:“可能严禹森知道吧,席闻乐曾经追过一个女生,追了两个月才追到手,他对那个女生是真爱。”

而后,再说:“他左腕上的佛珠就是那个女生送的,他戴到现在,从来不换。”

……

“我好羡慕那个女生。”

侯语桥说完最后一句话,时音的水都凉透,她将唇抵着杯沿,一直一直都不说话。

等到侯语桥察觉到她的情绪时,她起身到卧室的衣物间:“我看很久了,你有件衣服很漂亮。”

话题转得特别突然,侯语桥跟着她去衣物间,时音随手拉出一件薄纱质感的睡衣:“这件。”

“啊,这件。”

“很好看。”

“……送给你。”

这并不是时音的最初想法,所以侯语桥慷慨送礼后,她一时不应,侯语桥说:“这件睡衣是我姐姐送的,太性感了,我穿,没人看。”

时音停顿几秒,答:“那我们交换睡衣。”

4

这是个很好的主意,侯语桥喜欢她的睡衣,又要送给她睡衣,两人交换不相欠。

时音先在衣物间换上了她的睡衣,裙子很薄很透,吊带也非常细,胸型在垂坠感的领口下衬得若隐若现,性感又带气质,穿上后放下长发,宛若一只慵懒的黑天鹅。

“你穿果然好看很多。”侯语桥抚她的肩膀。

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
“恩。”

时音出衣物间,关门,等侯语桥的过程里,她随便拿了本书翻看。

等了五分钟左右,侯语桥的声音传来:“时音你好瘦。”

笑,她合上书:“穿不上吗?”

“穿上了但是不如你好看。”

“出来让我看看。”

时音刚说这句话,忽地传来开门响,卧室的门没有关,半虚掩,席闻乐原准备直接进来,门开一半时看到她,她也看到他,两人视线恰恰好好撞到一起。

床脚摆着他放弓的盒子,他来的意图明显,但是一注意到她后就停住脚步,单手插进了裤袋。

曾经最亲密时赤身相见,现在最疏离时气氛微妙,候语乔还在换衣服,房间内只有他和时音,他没有过多表情,时音抚臂背过他,他的视线就落到了裙子后面别致的裸背上,长发缠及腰部,裙摆短。

两人也没产生任何对话。

侯语桥开衣物间的门时,他关卧室的门,一切仿佛如初,时音看向侯语桥。

“怎么样?”

“好看。”

侯语桥笑,时音拿床上的薄外套:“今天挺晚了,我要回房间了。”

说着拿床脚那放弓的盒子:“还有这个,我替你放到客厅。”

“那好时音,明天见,我穿睡衣就不送你了。”

“恩,早点睡,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寒暄过后,她开卧室门,席闻乐还等在门口,侯语桥看不到这边,时音关门。

恪。

然后就是面对面的两人,他在前,她靠门,盒子抱在她的怀内。

对视着,谁也不躲,但是就是不开口,他一言不发地拿盒子,手指那时候碰到她肩身处的肌肤,停顿稍微一两秒,他看她的眼。

时音松手,盒子从她怀内到了他手里。

接着,两人之间的互动宣告结束,她从他身旁走过。

***

第二天,时音起得最早。

严禹森下楼时,她已经做完一桌的早餐,女佣陆续将餐盘摆上桌,早餐交织着咖啡与烤面包的馥郁香味,而她坐在位子上,肩上披着一条披巾,手中正摆弄一个魔方。

他问:“你做的?”

“我偏好比较清甜的口味,你吃不惯的话,吃她们做的,她们也有做。”她把魔方放一边,说。

“我当然要吃。”

时音微笑,过了会儿她换了个坐姿,朝严禹森勾勾手指:“过来,衣领没弄好,我帮你。”

他把手放到时音身后的靠背上,俯下身子让她整理,两个人的距离十分接近,她专注地帮他解开纽扣重新系上,他一开始不看她,后来见她不注意,默默地向她转过头。

她身上有清晨刚起的柔软感,体香闻得到,衣领越理,他靠得越近,时音朝他看一眼,他问:“可以亲吗?”

应该是脱口而出的,不问还好,一问就尴尬,时音的手从他领口离开,没有回应什么,只是看着他。

两人对视着。

四周没有女佣,就在严禹森准备往她的嘴唇亲上去的时候,二楼楼梯突然响起一记不解风情的叩壁声,严禹森立刻扭头,时音平和地看过去,看到了正下楼的席闻乐。

候语桥走在他身后。

他身上也有一阵刚起的懒倦感,衣着打理得十分清爽,对眼前“小两口”采取了打扰成功后就无视的手段,严禹森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跟时音亲密,安静地抽出椅子坐下。

“你们起得真早。”候语桥笑着说。

席闻乐入座,扫一眼早餐。

“今天你们有什么计划吗?”时音问,“没有的话,我想跟禹森单独活动。”

严禹森朝她看,候语桥立刻理解出她安排情侣独处的用意,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席闻乐。

可他好像没听进她的话,正在看她手边的魔方。

“闻乐?”

直到候语桥轻轻叫唤一声,他才收视线,低头喝一口咖啡:“随便。”

咖啡是时音煮的。

“那我先上去换衣服,”时音面向严禹森柔声讲,“我想你带我去前几天没逛完的那些小店。”

严禹森点头。

时音起身时在他的脸颊上亲一下,自然又简短,看上去一点都不腻,候语桥对她挥手作短暂的道别。

所有人都聚在楼下,二楼的卧室很安静。

她掩上门,从衣柜中拿出衣服,身上脱剩至吊衫时,听见别人上楼的脚步声。

脚步声一直从走廊传来,在她房门前毫不停顿地经过,进入了靠东的一间卧室,没几秒,重新走出来,她过去把房门打开:“禹森我有条裙子在你房……”

席闻乐的脚步停下来,看她。

她的话也哑然而止,他的视线缓慢扫到她的锁骨及胸口。

“不好意思。”时音快手关门,这时候被一股扎实的阻力拦住,席闻乐把手挡在门板上。

她吸一口气。

“你要拿什么?”他说,“我去跟他说一声。”

这是席闻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。

来这里两天,对她说的第一句话,没有情绪起伏,没有一点犹豫,平静地让人难堪。

她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蹙了蹙眉,回:“一条裙子。”

“款式。”

“长裙。”

“什么颜色?”

“浅灰。”

“内穿还是外穿?”

“我只有一条裙子在他那边,”时音打断,“跟他说了他会知道的,谢谢你。”

说完很快关上门,他没有再拦,时音坐到床沿,脑子太空以至于忘记听门外的脚步声何时离去,手有点凉,心有点冷。

后来,换好衣服的她在楼梯上与严禹森相遇。

“你不穿那条裙子?”他一抬眼见到她身上的衣着,“我正要去拿。”

“不穿了,回来再拿吧。”

走到楼梯口,见厅内餐桌上已经没人了,别墅外的SUV车刚好开走。

“他们有自己的行程,先走了。”严禹森牵着她的手到客厅,“你先在这里等,我把车子开出来。”

时音抚着臂等在原处,过不久,注意到餐桌上的魔方。

女佣们正收拾桌子,她特意把摆在原位的魔方拿起来。

记得刚放手的时候才不过完成六分之一,弄了半天只把一面的红色恢复原状,现在魔方六个面全部归位,整齐漂亮,拿在手中时还能感觉到一点温度。

刚才严禹森牵她时,手是冰凉的。

5

这一天都在逛各种小店,严禹森很有耐心,但是时音三心二意。

尽管如此,她还是特意跟他磨蹭到晚上十点才回别墅,那会儿候语桥和席闻乐早就吃完晚餐上楼了,女佣们也休息去了。

时音上楼梯时,不时被严禹森搂着亲,他对她的感情早就酿得很浓,尤其今天逛街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地贴着身子拥抱她,不止是在精神上喜欢她,身体上的距离也越来越想突破,她心里明白,只能在行为上半推半就,两人到了二楼卧室的走廊上,时音别开脑袋与他保持双唇间的距离。

他忽然拉着她停下,从后抱着她,说:“我知道的。”

她一边等他讲话,一边目视着走廊的正前方,那是席闻乐的房间。

严禹森的身体微烫,缓着呼吸继续说:“我知道对你来说还太快,也知道这个环境不适合,你不可能愿意跟他隔着一个房间和我睡在一起,我知道,所以我会忍。”

时音一声不吭,他在她的肩膀上长长地吻一下,说:“睡吧。”

接着放开了她,也算是把自己心里的冲动给强迫性压住了,他快步回房间关上门,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走廊内。

安静的走廊内,时音轻轻地呼出一口气,把背靠上墙壁。

站了足足有十分钟,她回想着席闻乐这两天以来对她的态度,中间穿插严禹森对她的许多理解与照顾,心里有一口气郁结着,松不下来。

严禹森没有锁房门,她在的地方,他从来不锁门。

时音走到他的房门前把手握上门把,正踌躇的时候,走廊尽头的卧室门突然开。

房内的灯光照过来,席闻乐出门。

但是,同一时刻,时音也从他未虚掩的房门内看见正坐在他床上的候语桥,灯光那么亮,看得那么清楚,候语桥正在看书,身上穿着昨晚与她交换的睡衣。

那瞬间心里冲动地做了一个决定,席闻乐向她看过来的时候,她扭下门把义无反顾地走入严禹森的房间,一直到把门关上,都不曾回头往他那儿再看一眼。

严禹森正在浴室洗澡,没察觉动静,时音靠着房门闭眼呼吸,耳边都是来自浴室的水声,听不到外面任何声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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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,严禹森洗完澡,准备出浴室。

她很快打开阳台的门,把门关上,有窗帘遮挡,严禹森并没有看见她。

外面很冷很冷,肌肤被冻得雪白。

这阳台和她卧室前的阳台只相隔半米,另一边是席闻乐卧室的阳台,灯亮着,从这儿看能看见他卧室的景象。

时音看见刚刚还坐在他床沿的候语桥现在已经坐在被子里,席闻乐不在,她也没再看书,而是不时地用被沿遮着自己的脸,将身子越埋越下去,这动作包含了多少兴奋与娇羞,她在夜风中看着,心被割成一块块。

后来近乎狼狈地翻回自己卧室的阳台,她在不开灯的房间内徘徊,从浴室翻找出一把修眉刀,将自己上衣撩至腹部,刀锋抵着那处纹身,手发抖。

可是三秒后依旧把修眉刀松开,纹身丝毫未伤,她撑上盥洗台,看着镜中满身冷汗的自己,渐渐冷静下来。

不差半分钟,她开始脱衣服。

半个小时后,时音进厨房,席闻乐那时还没上楼,他可能有公事电话所以特意避开候语桥接听,此刻刚结束通话,正往冰箱里拿啤酒。

她抱着臂停在门框旁,发出的轻微动静使他回头看了一眼。

她与半个小时前进严禹森房间时判若两人,身上穿着昨晚穿过的黑色吊带睡裙,似乎刚出过汗,前额与脖颈处的头发半湿半干,脸色白净。

但席闻乐也只是看那么一眼,平静如常地回过头,继续用冰锥凿开砧板上足有石块大小的冰。

时音开冰箱,从里面拿出一杯之前放着的纯净水,放到他的啤酒隔壁,拆随身带过来的薄荷糖。

两个人低着头各做各的事,他把啤酒倒进杯子,加入冰块,时音将糖纸拆到一半。

“这么快。”他说。

三个字,包含的多层意思和些许的讽刺来得有些露骨,时音说:“我没觉得。”

他喝一口啤酒,单手插进裤袋:“每次结束后你至少会睡到下半夜。”

“因为他温柔,而且我渴,所以下来了。”时音单手撑着厨台,转过身子,望着他的侧脸说,“何况又不是第一次了,不要拿第一次的印象套我身上。”

席闻乐看她。

她臂上和肩膀处有一些还很新的红痕,都让他看到。

他不回话,但是脸色没那么好看,临走时故意将一块冰丢进时音的纯净水杯中,本来就过冷的水被他一放冰块瞬间整杯结冰,一杯子水就这么被他弄没了。

时音皱起眉回身看他,他无视。

导火索大概就是在这时候埋下的。

***

隔天,时音胃疼,没有早起。

一直躺到早餐时间结束,她披着外衣到窗口看别墅前候着的车子与人,严禹森正在席闻乐耳旁说话,说的大致是她今天不舒服不陪外出的事情,他们今天的计划是去山脚的一家酒庄赴会,天色阴沉欲雨。

候语桥的脸上怅然若失,她今早是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的。

车程较远,既然时音不来,三人也不多耽搁,侯语桥已上车。

席闻乐在开车门前朝她的窗口看来一眼,时音不急不缓地拉窗帘,将自己的身影半隐半现在薄纱后。

车子走后,她躺回床上。

昨天喝过冰水胃就开始隐隐作痛,到了现在愈发厉害,别墅管理人已经替她购药去了,她先休息。

这一觉,睡了一个上午。

再次醒来时外面倾盆大雨,玻璃窗上满是雨痕,劈哩啪啦响。

天气阴沉,空气凉,看时间是下午一点,佣人正在敲门请她用午餐。

时音披衣下楼,管理人将胃药放在桌上,温水也备好了,她刚拿杯,别墅外传来车子引擎声。

下意识往窗外看,看到熟悉的轿车,紧接着车门开,本应该在酒庄的席闻乐冒雨下车。

心一跳,那砰一声的关门响远远传来震进心扉。

一行三个人,傍晚五点才会结束的行程却独独在下午一点提前回来他一个,佣人全侯到前庭去迎他,他目不斜视地进门,肩身已湿,佣人替他打理,他一进来就直直地抓稳时音的视线,两人一个在门口一个在中厅,她心口跳动剧烈,而他冲着她回来的意图一点都不掩饰,直接绕过所有人向她走。

时音在这时放杯离开。

一个在前一个在后,从开始避人耳目的慢走到后来克制不住的快走,她进狭窄的走廊他也进,两人的步子越跟越紧,时音甚至已拦不住他,在转角口回眸一眼呼吸都听得到,后来终于在后门口被他抓到,从前天开始两天的心理战术产生如此强烈的作用,背部砰一声撞门,他在人前克制得好,现在打发了严禹森和侯语桥后脾气全发,第一个举动就是捂她嘴。

他不逼她做什么,也不要她说话,直接弄开了她外套的纽扣,时音紧皱眉,嘴巴一被放开就与他的紧贴,那种气息突然而来,弄得她一句话也漏不出来,后面赶来的女佣看到这一幕惊讶出声,席闻乐的嘴离开时再次将时音捂住,回头看女佣,一眼就让所有人心悸地退避。

她推不掉他,但这力道反把后门推开,这才从他手中挣开,风雨一下子涌进来,她恨喊:“我又让你有感觉了是吗!”

他用脚将后门踹上:“你要跟我玩!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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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音走时直接被从后钳制住,露天廊道地滑,她身子一斜,把自己跟他都弄摔进廊道旁的温泉池内,水哗地溅起,两人都湿透,暖蒸汽与冰雨珠冷热交替,她打喷嚏,扶石头站稳,紧接着推他胸膛:“狗屁真爱!”

席闻乐则直接将她的手腕抓住,捏住脸再吻,就是不让她讲话,两人撞到石头上,一时缠烈,外套唰一下被他扯到岸边,她别头:“我是你兄弟的女人!”

“那你就不会穿着这身在我面前晃。”

“侯语桥那么喜欢你那么想给你!”

“她脱光衣服在我面前都没有你一根头发厉害。”

然后猛地扣住时音后颈,近距离地告诉她:“我跟你都知道你心里要什么,打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这两个人,侯语桥?!你只是从知情者的角度可怜同情她,她对你再好你也不会放心里,因为我是你的,她不过是一个要看着你胜利而无力还击的残兵弱将!你家内乱,你妈住院,你需要我,你必须得到我,我现在所作所为完全在你的计划之内,你觉得你要推开我?!”

时音喘着气看他,因为全部被他说中,心口剧烈起伏。

这是一阵长久的对峙,是两人精神与灵魂的暗战,大雨砸得水面狂溅。

她慢慢地将手握到他的左手腕上。

一点一点地将佛珠串从他手腕上拉下来,两人目光灼灼对看,终于摘掉时随着水珠扔到岸边。然后脱下早已黏腻在肌肤上的睡裙,再将他的上衣从腰间撩起,脱下。

全部被他说中,所以接下去也不要再装了。

两人时隔两年第二次赤身相见,她慢慢地将手臂环到他脖子上,从一开始的贴唇到后来的贴身,从双脚踮起到由他抱起,背部抵靠石头,长发贴着面颊,这期间雨势浩大,轰烈凶猛,时音皱眉,咬唇,面色被雨淋得清淡又苍白,越抱越紧,最后,手指尖在他后背划出触目惊心的五条血痕。

……

6

傍晚五点,别墅前听到车响。

那脚步一路上楼,穿过长廊来到房间门口,叩两声,然后扭下门把。

卧室内,窗帘拉着,时音在睡觉,床头柜放着喝过的水杯及胃药。

严禹森不打扰,继续让她睡,轻轻关上房门后,看到走廊一头的席闻乐。

他站着,单手插裤袋,拿着水杯,慢晃。

“……酒挑好了。”1秒迟钝之后,严禹森说。

长廊光线暗,空气阴,他点头。

严禹森依旧看着他。

“有事?”

“没有。”

顿了一会儿,严禹森接着上一个话题:“是冰酒,Barret喜欢的。”

他依旧点头,喝水,从严禹森身后走过,杯底那一颗未溶解的薄荷糖清清楚楚让他看到。

***

时音一睡,睡了整整一天一夜。

醒来后又是一个傍晚,楼下有宴客的声音,她从窗帘外看见被落地灯打亮的草坪,以及停靠在别墅前的两辆名贵轿车。

……

换了件简单衣服出房间,一直走到楼梯转弯口,男人交谈与酒杯相碰声隐隐传来,由这往下看,依稀能看到坐在客厅会谈桌上的席闻乐。

她也只能看到他那一方。

与前两天相比他穿了稍为讲究的正装,在说话,说一些关于年前经济体系变化的言论,却并不主导谈话,而是偶尔接那么一两句以静制动,手中玩儿似的慢摇着酒杯,琥珀般的冰酒微微晃。

意识到这是一场安排在度假屋的商业会谈,,时音下一步楼梯,继续看。

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比他的大很多,有种高谈阔论的姿态,边讲边慢慢地走动在他座位周旁,她猜测那名男人富贵又有品味,因为他每讲完一长句,就会用手拍拍席闻乐的肩膀,她看到了他的西装袖口。

格调很高。

席闻乐被拍肩的时候没有表情变化,而她脑海一闪昨天对同样那处地方的狠心抓虐。他再次被拍肩的时候倒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来。

她收视线,正要回房时又听见会谈室第三个男人的声音:“Barret,判断是否主观了点?这个决策风险很大。”

“次贷危机把你吓成小孩了?”

男人嘴快又镇定地回,时音停步,眉心一皱。

Barret。

这个英文名带来的莫名的熟悉感让人心慌,她在原地犹豫后转回身,一步步下楼。

会谈仍在进行,一问一答,一哼一笑,遥远但又逼真,她落脚到底楼的木地板,走,继续走,视线一直锁定于灯火通明的会谈室,一路从长廊来到客厅口,视野内渐渐地映入一张长桌,她看见坐在座位上的商务男士,看见举着酒杯站在窗口的严禹森,以及……主位的席闻乐。

那个叫Barret的身段修长的男人侧对着她。

时音却已不知不觉间闯入会谈室,席闻乐看她,商务男士们也看到她,正在提问的其中一名男士话语稍顿,叫Barret的人慢慢侧过头来。

原心里想的那个面容与他的脸没有重叠,心上紧绷的弦才得以放松。

不是柏先生。

“抱歉我……”

“嗨!”为礼数不周而道歉的话还没出口,肩上突然被勾搭起来,身后出现的男人肥胖还满嘴酒气,错认时音为别墅女佣,一边抱着她一边硬把酒杯塞过来,“再拿一瓶过来。”

严禹森准备说话,这厮又往时音脸上看一眼:“哦,新来的?”

然后习惯了揩油的手正要老道地往她后腰上拍,严禹森来不及阻止,席闻乐这时问:“你是谁?”

胖子的手悬在半空,哈哈笑向时音:“你不是这屋的?”

“我问你。”简单一句,矛头对准了胖子,这屋内的其他人都提神看向席闻乐,胖子还没反应过来,指往自己。

“我?”

悬在半空的手也瞬间没力了,席闻乐那猜不透情绪的眼神充满威慑力,胖子回应:“我们已经打过照面了,我刚刚……刚刚一直在这里。”

他指厨房:“去那里找了会儿酒刚刚……”

席闻乐的态度仍旧不冷不热,太子爷不说话就没有任何人说话,太子爷要遣走一个人什么理由都可以,胖子搞不清楚状况,最后指向Barret:“我是跟你堂叔一道来的……”

这个时候叫Barret的男人早已悠哉坐在椅子上,即使是自己人受难,他也轻松自在地观战了半天,这会儿才笑:“跟你开玩笑呢。”

然后端酒杯站起来,他一边走来一边拍了拍席闻乐的肩,酒杯则指向胖子:“没眼见,这么漂亮的小姐是女佣?”

时音看着这男人一步步走近,他盯着胖子,眼内不紧不慢地露出一丝腥狠之意:“你拔老虎毛了。”

胖子脚软,席闻乐静坐着。

转看向时音时那腥狠又收得干净,他笑,用酒杯口对着她:“你先别说话,让我来猜一猜。”

“你很镇定,眼睛里内容不少,衣服是家居款,你原先对我们没有防备,但是你现在站的位置比之前靠后,说明你此刻戒心复燃——你只是对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没有戒心,那个人一定是你的爱人,而我猜,他是……”杯口从时音面前移开,方向渐渐对准席闻乐,屋内气氛凝滞,时音不说话。

男人低眼盯着她的眼睛,嘴角的笑容保持了一会儿后,杯口方向又出人意料地一换,对象直接从席闻乐变成了窗口的严禹森:“他。”

严禹森打量气氛,时音依旧看着Barret:“为什……”

“为什么?”他接应,笑着将杯口又一指,指向时音身后走来的侯语桥,“因为我知道我的宝贝侄子已经有了他的宝贝,这里唯一一个黄金单身汉就是禹森。”

侯语桥是端点心来的,对情况了解不清,但熟知对方秉性跟着笑:“席叔叔又在秀你的高智商了?”

他摸侯语桥的头,让她从自己身边经过,又向严禹森举杯:“恭喜。”

严禹森回礼,席闻乐在位上慢慢地喝一口酒,不轻不响地放杯。

“我问的是,为什么是爱人,”时音将双手放进衣袋,开口,“我也可以是语桥带来的朋友,或者恰好认识他们三个,为什么偏偏是爱人。”

Barret重新看回向她。

这种情况下好像是她不给他面子,但是他偏乐在其中,看她的脸,视线下移,杯中的酒晃了晃,眼中一抹意味深长:“我除了知道你们是爱人,还知道你们昨天激情悱恻。”

说着,杯口指向时音脖颈下方隐在薄衫后的肌肤:“亲痕还新得很,可不是女孩子或朋友留的。”

7

话一落,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变,时音用手心挡领口,严禹森无声地立在原地。

侯语桥原本想调侃严禹森,但看他神情变化,自己也才渐觉不对,嘴角笑容缓缓收起来:“怎么……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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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屋子里,只有Barret和席闻乐还泰然自若。

一个站着,一个坐着,一个喝酒,一个摇酒杯。

侯语桥在满屋颇有默契的安静中回头看向时音,席闻乐则在这时候起身,向严禹森带一眼:“你跟我上来。”

他上楼了。

侯语桥放下点心盘子,来到时音面前。

“要谈吗?”时音问。

“要。”

时音临走朝着Barret不带笑容地点一点额,Barret以酒回她,等人走后,他嘴边啧啧啧,回身朝室内剩下的众人敬一杯。

都不是吃素的。

……

严禹森和席闻乐进了二楼书房,时音则和侯语桥站到别墅前湿漉的草坪上。

“昨天?”侯语桥先问。

夜风凉,时音抱臂,闭眼点头。

“我真不敢相信,”她缓缓摇头,“我居然也会碰上这种事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前一天……就前一天,我还跟你聊最最私密的话题,但到昨天,你就上他的床。”

“你骂吧。”

侯语桥闭眼,缓了好久情绪后再睁眼,重新好好地将时音观察一遍,看她的脸,毫无瑕疵的肌肤,偏瘦有致的身材以及一头微卷的长发。

“他主动的吗?”

侯语桥问得心酸,时音看她的眼,不回答。

“告诉我,是他主动的吗?是他觉得你比我好,才主动的吗?”

“是我勾引的。”

侯语桥苦笑摇头:“如果他心里不想是不会要的,即使你勾引也没用,你到底还是严禹森的女人,除非他真的想跟你发展才会连兄弟情义都不顾。”

“慕时音,”说到这里不由重复,侯语桥将嗓音加重,情绪波动,“你让他连兄弟情义都不顾!”

……

二楼书房相对气氛宁静,席闻乐到桌前倒酒,严禹森站在他身后。

“你说不介意是假的。”

“你想信就是真的,不想信就是假的。”他倒完两杯冰酒,走来递严禹森一杯。

两人相看。

严禹森接酒杯后,对话才得以继续,席闻乐将自己那杯放回书桌,微扯开领带。

严禹森也将领结扯开,解闷死人的衬衫领口纽扣。

“所以你要我还回来?”

他点头。

“那当初为什么分手?!”

“我告诉你原因,你就把她还给我?”

严禹森动了动喉结,盯着他。

席闻乐腰背抵着桌沿,双手插裤袋:“回答。”

……

“我爱他。”侯语桥说出口,微红的双眼从草坪看到时音的眼睛,“我不能放手,即使严禹森放手了,我也不放。”

时音迎着冷风安静地站立。

“你现在迷惑了他,过段日子,他总会知道我跟你的差别,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,不会发一辈子烧。”

“语桥,我不是针对你,你是个非常好的女生……”

“女生!”侯语桥抢话,吸一鼻子伤心难过,“别讽刺我了好吗!”

“我没有讽刺你。”

“哈!那你现在还欣赏吗?!”

“你知道这个称号是我多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用来叫我的吗!”

时音第一次加重嗓音,侯语桥通红着眼看她,她接着说:“很抱歉,很抱歉我抢了你的男朋友,很抱歉我上了他的床,很抱歉我辜负你的感情很抱歉我是这样一个坏女人!但你何必看轻自己?这全是我的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,我也羡慕甚至嫉妒你!你是个完全纯天然的人,没有一点瑕疵的是你……”

“但是他不喜欢你口中的好女生他喜欢坏女人!”侯语桥再次抢话,嗓音已经沙哑,指一把时音,“就像你这样的。”

而后抹一记眼泪:“在没有确定他对你流露的是真感情之前我不会自动退步。”

时音闭眼,良久之后,慢慢说:“我就是那个女人。”

……

书房内,席闻乐说完之后,目光沉沉地看着严禹森。

严禹森盯着地板,思维从初听时的高度集中到现在一片放空。

席闻乐给他时间考虑。

但是这考虑时间才过一半,门口传来叩门声。

……

“那个他追了两个月,送他的佛珠他戴到现在的女人,就是我,我就是他的前任。”

侯语桥怔怔地立在原地,目不转睛地望时音。

“就是……”回话的时候,话音都颤抖,她咬唇吸一口气,“就是你。”

“我们分手两年,我是为他才来奥地利的,一开始我就是要这么做的,至于是不是真感情,就像你说的,至少在两年前是的。”

……

……

“那现在呢,”良久,久到眼泪都冷透,侯语桥哽咽问,“你对他呢?”

“我会看情况。”

“所以……起点我是输的,终点我还是输的。”

侯语桥越忍越难受,捂嘴低泣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又安静地呆了好一段时间,夜风袭颈,时音准备走,侯语桥忽地抬头:“你们不会在一起到最后的。”

她眯着眼回头。

“你想得真简单,真的以为你爱他就够了?”她近乎哭着,偏又哼笑,“你知道政治婚姻吗?你又知道门当户对吗?或者,或者你知不知道席家多大多复杂,我背后的家族又与席家上层有着多紧密的连接?不是我说了算的,是家族说了算!今天我可以走,但明天还有下一个我,后天有第三个我,甚至到第四天你会看见一个跟你一模一样,家族却庞大过你万倍的人出现!她比你还要坏还要有魅力……”

说到最后,侯语桥咬唇:“然后你就变成了今天的我……”

面对这一切,时音只回:“我不全爱他。”

……

“如果我只爱他,我会输你一万倍,但是庆幸,我还爱我妹妹,爱我妈,我爱好的生活,爱能够让我将好生活带给她们的权利,爱能创造好生活的钱财,我爱这些,所以我爱能把钱财和权利只手送我的他。”

“为了留住这样的他,”时音说到最后,目视前方,“我会不择手段。”

侯语桥怔看她。

“而这,是我的家族唯一教给我的。”

……

时音说完走上一个石阶,此时别墅前车道传来动静,侯语桥通红着眼看去,有三辆车顺着冷杉大道远远驶来,速度持中,一直到别墅前稳稳停下。

栗智从中间的车内下来,冰清气质甚于以往,而时音走上前庭之时,面前大门也恰好从里打开,她看到里屋的席闻乐,席闻乐看到外面的她。

两两相对,对视的一秒间步子都停顿,紧接着时音口袋内手机响,她侧身接电话,他则从她身后经过,一路下阶赶时间到车前,栗智跟着他身侧说话,他开车门。

“姐,”是芝爱的国际长途,一接通就喊她,话音里保持不了镇定,迅速告诉时音,“慕羌回来了,他知道我们做的事情,要让我们下个星期就走,梁鸢被辛莉芬唆使来医院闹,医院不敢治妈的病了。”

时音皱眉:“芝爱你现在在哪里?”

“在医院,”顿一会儿后,她嗓音微抖,“姐,妈得癌了。”

……

身体,在那一刻,冻成冰。

用了很大的劲恢复过来,时音立刻回头看向车道,席闻乐上车前又来电话才仍留在那儿,栗智站在他的身侧等候,这场景就跟两年前一模一样,时音手指冰冷,微颤着下石阶。

侯语桥盯着她。

里屋又走出许多人,Barret也下石阶,他们依次从时音的身侧走过,不留招呼,似乎所有人都收到了同一个讯息,此刻各回各的王国,争分夺秒。

时音脑海里,现在的脑海里很杂,她绞尽脑汁想起来的,只有严禹森说过席闻乐这次休假结束后又要飞国外两个月。

两个月不回来,两个月,而她等不了两个月。

她连两天都快等不了了。

老天到底要跟她玩同一个游戏多少次……他这一走又要走多久,她没有保证他还会不会再回来,所以现在所做的只有强撑着来到他的面前,看着他,看着他的眼睛。

他终于听完电话,临上车前朝她看一眼。

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求助了。

又是一场相互博弈的心理战,时音心都绞疼了,他慢慢地侧向栗智。

“给她一间公寓。”

8

席闻乐落话的那秒,心的喜悲已分不清。

时音放开了紧紧锁定的目光,而栗智朝她看,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审视之意。

压住自己。

压住。

他的车子走了。

晚风凉肤,她慢慢抚着臂转身,胸腔内有一股想哭哭不出的悲怆,走上几个台阶后,面色清淡的严禹森站在她面前。

那时候无言胜有声,她不抬头,蹙着眉闭眼。

“你接下去的生活我会帮你安排。”他不说多的事,不说过去不说现在,只说她的将来,话音里没有别的情感,说完回别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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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到前庭时,他又停步看她:“你应该明白……“

时音站在原地不动,侯语桥在一侧望着她。

“你现在开始由他养。”

然后他进门,砰地一声震荡心间,侯语桥湿着双眼看向逆风处,苦笑一声。

这确实是时音要的结果。

这也确实不是时音真心要的结果。

但嘴上不能说,面上不能显露,只能稳着自己一步一步向上走,侯语桥叫:“慕时音。”

她不停。

侯语桥却依旧在她身后说:“权利,**,金钱,你们之间一定还会牺牲很多人,一个接着一个,一个接着一个。”

……

“你们不会善终!”

……

侯语桥的一句话如子弹穿透身体,时过三天还灼灼地烧在心上。

下雨,车子行驶在冗长的,看不见尽头的梧桐大道上,严禹森开车,她坐在后座,墨镜遮着眼,肌肤白透不带温度。

她看着车窗外的雨景,他的视线偶尔一瞥后视镜中的她,空气寒凉。

“我妈去美国治病期间,我能去看她吗?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治多久?”

“治好为止。”

“能治好吗?”

他不回答。

“我住在哪里?”

“一座靠湖的别墅。”

“还有谁?”

“两名驻别墅的负责女佣,一名司机,和你妹妹。”

因为墨镜遮眼,时音脸上一直淡漠,唇色薄红,车窗外清弱的日光映出线条孤冷的下巴。

“我还能读书吗?”

严禹森手转方向盘,注视后视镜中说出这句话的她。

良久,他回:“你想读什么学校?”

雨打车窗,水光斑驳。

也是良久,时音答:“他的学校。”

第3章Chapter14安妮之泪

1

时音回慕府的那天,慕羌摆了一桌盛宴。

她是严禹森用席家的车送回来的,进门时司机提着行李跟在身后,一身风衣,高跟鞋皮手套,把自己包裹得严实也精致得厉害,摘着墨镜上楼,期间无视刻意迎她的辛氏母女也无视廊上的慕羌。

一直到自己的房前,开门,见到站立在床尾的芝爱。

芝爱看着风尘仆仆的她,她也看着清灵寡静的芝爱。

然后关门,她与芝爱都上前,两人轻轻地拥抱,时音的包松手噗一声落到地毯上,她将眼闭上,芝爱在她耳边说:“席家来人替妈妈办手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成功了,慕羌改态度了,他留我们。”

“妈走了吗?”

“恩,没赶得及你回来。”

“没关系,癌细胞扩散速度比我回来快,不耽误治病就好。”

“妈走前,给你留了些话。”

她松开芝爱,抚她的头发:“说。”

……

慕家的晚餐在一场大雨中开场,慕羌坐主位,时音坐他对面,两边分坐他人。

严禹森被慕羌留下来晚餐,他审视局面,默声少语;辛莉芬与辛亚蕙举杯喝酒,投递眼神给双方,勤找话题。

一桌都是用餐的刀叉声,偶尔掺进一句慕羌与严禹森的客套谈话。

“手表和玉镯找到了吗?”忽然,时音开口。

才与严禹森搭上话的辛亚蕙未及反应地向这边看过来,笑:“时音姐?”

“我说,手表和玉镯找到了吗。”

“哦……”辛亚蕙看辛莉芬,辛莉芬回一眼,辛亚蕙摆出笑,“这么久了都忘了,不过我想起之前去过一次妈妈的剧组,估计我跟妈妈都是在那边换衣服时粗心弄丢的。”

芝爱低头切牛排。

“是吗。”时音云淡风轻地答,提杯喝一口茶,“还以为真有家贼。”

“北颀姐乱猜的。”

“姐。”芝爱语气平缓地截话,辛莉芬与辛亚蕙都看向她。

时音也看她。

“最近我们也开始丢首饰了。”

辛莉芬微挑眉,辛亚蕙依旧带笑,时音则细看自己手指,清淡回:“是你粗心大意丢三落四,有了个家贼做借口还真用上了。”

然后喝茶,提杯时问:“丢什么了?”

“安妮之泪。”

……

……

芝爱说完这四字,一桌寂静。

早看出戏局来的严禹森不动声色,慕羌远远眯着时音,时音则慢悠地吹着茶,抿一口。

辛莉芬与辛亚蕙察言观色,待到时音放杯,恪一声,惊四座。

“那就找一下吧。”她对上慕羌视线,“爸爸?”

“找。”慕羌以手指利落叩桌一声,沉声吩咐Fancy,“找!”

时音笑。

二楼一时脚步繁忙,一桌人继续心思各异地用餐,辛莉芬向慕羌陪笑:“动静何必这么大,不会真有家贼吧?”

“那说不定,不然怎么专偷女孩子的首饰。”芝爱接。

辛莉芬转看芝爱,芝爱点额作回应,辛亚蕙仰头喝尽杯中酒,心口起伏。

“妈妈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句话。”时音在这间隙淡淡地开另一个话题,慕羌看过来。

“她说她不像我们,经不起风浪了,这次治病也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,希望我们别吵,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跟以前一样。”说到这边,她笑,“妈妈到现在还不知道家里多了哪些人。”

慕羌直直盯着她。

“不过既然是妈妈的愿望,我没有不照办的道理,只是说好跟从前一样,现在人数有点不太对……”

没继续说下去,而是看,看这一家子的脸色变化,时音手中慢摇着茶杯。

恰在此刻,Fancy端着放有项链的首饰盒来到二楼回廊,说:“小姐,找到了。”

众人抬头,Fancy将首饰盒展示出来,血红的安妮之泪项链躺在丝缎内。

“哪儿找到的?”

“辛小姐房里。”Fancy毫不犹豫地答,辛亚蕙倏地站起身。

“这不是真的项链,这是仿……”话噎一半,时音叩着下巴看她,她皱眉,尴尬坦白,“仿造的!”

“那就验验。”时音的一言一语始终来得轻巧,辛亚蕙盯紧她。

“验。”慕羌说。

时音又笑。

“不用验了。”辛莉芬在Fancy有动作前先声夺人,她将手中刀叉砰当两声落盘子上,唰一记抽餐巾擦拭嘴角,瞥慕羌一眼,继而哼笑着看时音,“不错,学得有模有样,让我们怎么来的就怎么走。”

“四妈教得好。”

然后辛莉芬起身,这位聪明女人了解慕羌是个什么样的人,也清楚明白时音现在后台坚固,当下就做了爽快的决定,面无表情地往二楼走,辛亚蕙紧跟其后。

慕羌一点挽留都不做,大雨在屋外轰鸣作响,愤怒的高跟鞋声从回廊走过,时音看回餐桌,喝茶点头:“恩,人数对了。”

当晚,辛莉芬与辛亚蕙提行李搬出慕府。

时移世易。

2

“不问我什么?”

慕羌关上书房门后说第一句话,时音抱着臂坐在转椅上,安静听,不开口。

两人就像两年前那样,他抽雪茄,取一瓶陈年波特酒,倒到第二个酒杯时收住瓶口,低声说:“哦,你戒了。”

“想我问什么?”时音问。

“看见她们的第一眼,我就知道能激你。”他坐到皮椅上,“一个月是我在心里给你的期限,你完成了。”

她们是指辛氏母女,把话说得如此泰然是慕羌的一种本事,时音慢慢地将臂搁到桌沿,与他隔桌相视。

“所以说现在,一切都在爸爸的掌控中?”

“看看给你妈妈的那份离婚协议,假的,我没签过字。”

她缓缓笑:“那份协议我没看完就丢了,妈妈也没再见第二次。”

慕羌看她的眼神,不加犹豫地说:“你可以不信,没关系。”

“不,爸爸我信。”

话一出,两人陷入安静的心理战,不久,她接着说:“辛阿姨和亚蕙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吗?”

“她们有时薪,演出来的。”

“哦。”时音会意点头。

又一阵良久的对视,她颇有深意地讲:“妈妈其实还向我留了另一句话。”

“说说看。”

“她告诉我,凡事不能做绝,因为我永远也不知道被我狠狠踩过的对方什么时候会重新站起来。”她看慕羌的眼,“而这个,好像也是爸爸的最大缺点。”

慕羌吸一口雪茄。

等烟雾从他的口鼻慢慢释放出来时,时音换坐姿:“妈妈对你还是存在感情的,现在她应该是平衡我们家关系的一个重要人物。”

“我明天就订机票去陪她。”

他老道,不用时音说透就给出了解决方案,也给自己安排了最好的容身之所,她就带着警告意味提醒:“那么请爸爸对妈妈好一点,她对这一个月来的事情丝毫不知情。”

他继续抽着雪茄,默应。

时音离开座椅时,他问:“不住这儿了?”

“不住。”

开书房门,芝爱候在外面,时音关门走出来,芝爱跟她身侧说:“都收拾好了。”

“恩。”

等到两人离书房够远,芝爱问:“我们真的还要继续跟慕羌保持关系?”

四下无人,时音边下楼梯边回:“他对我的事太了解,与其踩他不如封他,要封他封得最严实就是让他以为他和我们依旧是一国。”

语气放缓,她继续说:“何况妈对他真的是有感情,她一个人治病没我们陪,我放过他,他对妈好一点,说不定对病情有好处。”

“那他在书房狡辩的那些话姐信吗?”

“你信吗?”

“不信。”

“我信一半。”

两人说到这边已到客厅,严禹森正跟刚回府的慕西尉说话,看见时音走下来,两个男人都暂停谈话。

……

“我好了。”她淡说。

车子一路夜行,开到机场,坐当晚的飞机到最繁华的都市,下飞机,专车已在等候。

司机是名中年男子,严禹森叫他老李,对时音说:“以后他负责你出行。”

“慕小姐。”老李开后座车门。

时音坐进。

然后又是一段冗长的路程,芝爱在她肩上睡着了,天蒙蒙亮时,目的地终于到达。

四周是幽静的一片山林,凌晨雾重,湖面上飘一层朦胧仙气,靠湖,伫立着一幢别致的北欧风别墅。

她下车,老李提行李。

席闻乐给她的这套别墅奢华不俗,四周没有邻居,独独一幢伫立在湖边,依山傍水,色调浓重。应该是平日避世的一处雅居。

这里的人跟这别墅清冷的气质一样,老李沉默寡言,两位女佣高挑清瘦,她们叫她:“小姐。”

面对芝爱,则唤:“芝爱小姐。”

“房子和人都是你的,湖也是你的,你是这里的主人。”严禹森陪着她走过门槛。

客厅的家具摆设多以精挑细选的布艺为主,繁复细腻,舒适典雅,乍一看很静谧。楼梯则崇尚原木韵味,走到二楼,格局与布置更加尽善尽美。

“这里一共有三间主卧室套房,小姐的卧室是这间。”女佣替她开门。

时音这间房正面向湖泊,有开阔的阳台与繁美的大窗帘,但是凌晨时刻湿气厉害,女佣将阳台的玻璃门合上。

她坐到床沿一声不吭地看着地毯,严禹森待着没走,他还有话没说完。

女佣端来一个盘子,盘子上放有两杯清茶,四把钥匙,一部手机和一张铂金卡。

她没有心情喝茶,严禹森指向钥匙:“银色那把是房子的,你不太用得着,阿兰和阿冰会看家。黑色那把是车子的,不是老李用来接送你的那辆,是停在楼下车库的兰博,你会开的话就是你的。第三把是半山居别墅的,你要是无聊可以和芝爱去那里玩,不远,顺着这个山道再往上拐一刻钟就到了。最后一把钥匙是游艇的,你给老李,老李会开,游艇就停在这座山后海的港口。”

然后,他的视线放到铂金卡上。

“这张副卡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,主卡是他,额度无限,刷酒店刷俱乐部会有专人服务,他们认得出这张卡。芝爱的生活费会打在另一张卡里给她,她下个月就要去大学了对吗,学费也打在里面了。”

时音疲惫地朝后坐了一点,一个问题都不问。

最后,严禹森拿手机:“这部手机里面有七个号,他,我,老李,栗智,别墅,你妹妹和美国你妈妈的主治医师,他认为你的交际圈这些就够了。”

到这里,时音抬眼看他,他向她摊手要东西,两人对峙了五秒,她一言不发地从包内拿自己的手机交给他。

他准备没收,她问:“能不能只停原来的号码,把手机里面的东西留着?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两人客套尽显,严禹森拔除了SIM卡,抬眸看她一眼,将旧手机和新手机都给她。

“洗澡水放好了,你洗一洗休息吧,两个月后他会来看你的。”

他准备走,到门口又停下:“还有一件事他让我转告你,以这样的形式待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有你一个,他没养其他女人,你不要多想。”

严禹森走后,独留时音一人静坐在寒凉空气中,她闭着眼笑,全是苦与涩。

什么样的房子,锁着什么样的人。

3

衣物间、鞋柜是满的。首饰盒是满的。冰柜、储物柜,酒窖也全都是满的。

席闻乐一出手给她的物质条件就接近于饱和,铂金卡的主副卡关系就是两个人的关系,她接受了,从今往后就依附他而生。

芝爱不过一个星期就去了大学报道,留她一人在别墅从早醒到晚,看书,绕湖散步。

第十天时她去市里的书店买回许多辅导书,准备在这两个月里将前两年颓废落下的课程全补回来,以备不时之需。

半个月时,她已熟悉这座城市的主要街道,适应被两名女佣照顾的生活。

一个月时,她能够独自开车下山道,去过后海,走了一圈他休闲过的地方。

两个月时,天气微微转凉,全国各地的大学已开学满一个半月。

“老李,”时音出门,叫正在草坪长椅上看报的他,“我出去一下,送我。”

老李去车库取车,天凉,阿兰下来替时音披上一件西装外套:“小姐去哪里?”

她淡笑:“有电话的话转我手机。”

“好的,那今晚小姐外面吃还是回来吃?”

“会回来。”

“好。”

老李将车开来了,时音入座,将手包放膝上,说:“芝爱的学校。”

车子启动。

今天天气一直阴沉,芝爱出门没带伞,时音就干脆去接她下课,路上她听着音乐翻书,窗外街景徐徐流逝,不多会儿,车窗玻璃上响起淅淅沥沥的雨敲声。

老李打开车内暖气。

到达校门口,给芝爱发完短信后继续看膝上的书,等那么一会儿,老李下车开门,芝爱坐进来,车内被带入一股湿气。

“姐,绕东边那条道开,我买些东西。”

芝爱这么说的时候老李就已经听进去了,他熟门熟路地转方向,时音翻一页书,继续看。

雨敲玻璃的声音渐渐变大,她看书看累了,朝窗外投去一眼,眼前恰好映入一所伫立在雨幕中的学府。

“停。”

老李刹车,时音透过车窗静静地看大道对面气势恢宏的学府正门,那正门顶上凿着四个朱红的字:明御大学。

而无形之中,还有这么一个后缀:总校部。

芝爱考入的是这个大学位于这座城市的分校部,她差点忘了总校正门与分校大门仅隔两个街道,现在,隔着一条马路,隔着纷繁的雨珠,时音看着这座位高权重的百年学府。

这是他的学校。

完全不一样的建筑厚实度,典型的英式红砖风格,门比分校大了整整两倍,耸立的尖塔被雨抹上一层浓重历史感,它庄严又肃穆。

车窗上渐渐地蒙了雾气,雾气与水珠交杂,视界变得朦胧不清,这所学府还未下课,这所学府里装着一个精缩的名利场,远在正门外也似乎感受到里面涌动的暗流。

时音在车内轻轻地闭上眼。

这里是可以接触到他最多的地方。

“小姐。”老李不知何时接了电话,他从后视镜看着出神的时音,唤她。

时音睁眼。

“少爷回来了。”

……

席闻乐的回来并不是回别墅,而是回国,他只给老李打了一个电话,然后老李就送时音回别墅,那里,栗智已经等着了。

除了栗管家之外大概没人知道席闻乐要做什么,但是栗智不说,她只等时音换好衣服后带她上车,将她送到了一间高星级酒店的门口。

途中,两人不说话,时音穿着一身纯白刺绣长裙,戴墨镜,长发垂在双肩,气色比两个月前好很多。

临下车前,栗智将房卡给她。

时音心口轻微起伏,怪不得刚才什么都不说,说多都是讽刺,她接房卡,栗智提醒:“8102总统套房。”

下车后独自步入灯火通明的大厅,前堂经理正候着,礼貌过来迎。她一路沉默着上电梯,电梯员是名年轻的男人,他在仅有三个人的空间里呼吸有些不顺,因为时音气质太好,抱着臂陷在自己情绪中的模样带点清冷与不可企及的仙气,他透过电梯壁上的反光悄悄地打量她。

是哪位大人物的情人,他想。

到了套房,经理退下,时音将手包扔桌上,倒一杯果汁到窗前喝。

她不知道席闻乐什么时候来,她也不想去知道,这里地处金融腹地,一晚的房费够芝爱一年的学费,越是这样,她越心燥。

视线从落地窗外的一片江景移开,她坐到沙发上开电视,看了许久,他没来。

但是他订了晚餐,这份双人的烛光晚餐送来时天已全黑,江对面夜景璀璨,时音面对着江景独自用餐。

洗完澡,他还是没来,偌大奢华的套房只有电视声响。

时间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走,她几度在卧室内徘徊,手机从未响起,套房门外也一直不来动静。

最后十二点钟声响时,时音将手机关机,上床,关灯。

……

从松懈到紧张再到松懈,精神累了,她很快睡着。

……

睡了一个钟左右,床边终于有动静。

那是在接近一点的时候,时音睡得昏沉,身后床面轻微弹动,她的背贴到了他的胸膛,然后颈部也被枕到他的臂上,她渐渐地醒,意识清楚,身子从软绵到接触他肌肤时的轻微僵硬,刚要转身,反被他固定住侧睡的躺法。

真的是席闻乐。

“不碰你,”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,声音略带困倦,将缩在被子里的她的双手都找出来握住,说,“我就想睡一觉,你睡。”

这一觉睡到清晨四点左右。

天还蒙蒙亮时,雨仍在下,时音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唇上受力,她困倦地睁眼,才察觉自己的呼吸与他的鼻息贴紧着。

正在被动地与他轻吻,他已经睡足了精神,现在对她的感觉来了,一直从她的嘴吻到她颈部,然后从腰间提起自己背心脱下。

时音在与他额头相抵时看着他沉稳的眼,扶他脖颈,沙哑问:“今天你有没有事……”

“七点去学校。”

腰部感觉到他手心的探入,他摸在那块文身的地方,然后正题就开始了,时音抿着唇,早晨脑袋昏沉,她又突然受到这浓情以待,以至于情难自制地漏出一句:“你爱不爱我……”

席闻乐大概也没经思考,哑着嗓音近乎条件反射地回:“爱。”

4

太快的回答往往不带感情,但他一回答完,这个房间就进入了另一层氛围,两年又两个月恨与爱交缠,时音用肘撑起自己与他深吻,长发乱在枕上,吊带褪到肩口,嘶一下,指尖又在他颈口划出三道刮痕。

……

这三道刮痕留得不客气,他事后才察觉,站立在镜前抹下巴,时音则靠在床头看着他厚实的背,后肩那五道印子已经浅很多。

她喝果汁,他穿衬衣系领带。衬衣与领带的款式是学校的制服,她看没多久,下床到他身侧。

“我来。”

他将双手放进裤兜,面对她。

替席闻乐系领带时,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她,时音也渐渐抬眼对上他视线,他还是那么英凌气十足,不说话却满是内容,时音右手缓缓地抽领带,结子越收越紧,但他不动声色。

忽地一下放松,她收视线,将领带系好:“手有点生了。”

然后用掌心抚平他肩身的衬衫,他在她的手离开后动了动脖子。

“不是双休日吗,也要去上课?”

“有个学术报告会。”

她点头。

这会儿门铃响,是酒店的早餐服务。

席闻乐去开门,时音摇晃着果汁杯倚到卧室门口,侍者还没推车进门,他先说:“等会儿。”

接着看向单穿一条真丝裙的时音,眼内意思要她进房,等她进房后,他才允许男性侍者将餐车推进来。

只是时音只将果汁杯放了,而后不添任何外衣直接走进客厅,男侍者还没走,一眼就看到她,虽然懂得低头避讳,但该看的都在一秒间看到了。席闻乐没显露脸色,只命令侍者走,时音则到餐车前倒一杯子新的果汁,她边喝边对上席闻乐的双眼,两个人眼底都压着沉沉一股气。

侍者出去后将门关上,她到沙发前坐下,拿一本杂志放膝上翻,开口说:“不好意思弄伤你脖子。”

“没关系下次注意。”他反应快,后四个字回得故意又理所当然,时音侧头看他。

他在穿外套,不理她,嘴上说:“老李的车在下面,去逛个街,房间全年替你留着,逛累的时候上来休息。我先走了。”

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表现得越是公式化,时音看回杂志,手慢慢地捏紧杂志一角,听着他的脚步走到门口。

“还想要什么就跟栗智说。”门阖到一半,他补充,“下去的时候加件衣服,今天气温低。”

砰,关门。

套房内长久的寂静之后,时音倏地将杂志从膝上扔开,重重地靠上沙发背,一个人看落地窗外嚎啕的大雨。

……

沙发轻微震动。

那会儿七点整,她往自己包内摸手机,但是手机安静,再顺着震动源掀开沙发枕,看见角落里的另一部手机。

席闻乐已经走得干干净净,她看着沙发角落这部被他落下的手机,来电显示是“汤浩”两字。

汤浩啊。

沙发枕重新搁回去,时音不打算接,但手机连响三回,她看书也看不进,等响第四回时才搁到耳边,没开口,汤浩先问:“你到学校没有?报告细则有变我发邮件给你。”

“他已经去学校了。”

那边沉默一会儿,念出来:“慕时音。”

“你还记得我的声音。”

“你干掉侯语桥了?”

跟汤浩这个人说话就是有劲,时音叩起额:“找他有什么事?”

他那三秒的停顿大概是在回想之前与她的恩怨,三秒后,他问:“你这儿有没有传真机?”

“有。”

“他没在线上,你把传真号码给我,我传份报告过来,你给他送过去。”

“他已经走了一刻钟,我即使追上他也进学校了,你在校门口等着不正好。”

“我不在学校。”

“你不在?”

“我不在。”

时音这一秒的停顿则是看往落地窗外的雨幕,汤浩追问:“送不送?”

“报告会几点开始?”

“八点。”他有些不耐烦。

时音看了时间,回:“好。”

给过传真号码后将电话挂掉,传真机咕咕咕地吐纸,她依旧坐在沙发,看着愈显猛烈的雨势。

***

老李的车开到总校门口因没有通行证而不予进入,时音单独下车。气温比之前几天降了很多,刮来的风雨将长发打湿,她没加外衣,一条单薄的浅紫细带长裙很快沾上了湿气。

周末的明御大学并没有多少学生,肃静的建筑显气场,保安听明来意后主动替她撑伞带路。

这学校内部建筑格局非常开阔,每一砖每一木都打理得精致。

到达其中一栋教学楼四楼所举行的学术报告会议大厅的门口,时音见到汤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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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优哉游哉地倚在门口,看着半身潮湿的她,又低头瞅了眼手表,说:“晚了。”

时音不接茬,他哼着笑来到她面前,上下打量:“慕时音,两年了都能追上来,果然不是吃素的。”

保安走后,周遭无人,大门里面隐隐传出报告声。她将打着报告内容的纸张从包内拿出,却不给他:“不是说,不在学校吗?”

“我当时不在现在在了。”

报告仍不给他,汤浩就点着头后退:“那算了,不要也可以,他早就开始了。”

“现在八点还不到。”

“是七点半开始的。”

时音那瞬间压着气向别处看一眼,而后再看回汤浩这边:“整我。”

“还你的。”

他拉开大门,带着一脸胜意走进去,有那么一会儿听见席闻乐讲报告的声音,等到门关,声音被隔起来。

两年了,谁都变了就他没变,能够不绅士到这个地步也算一种境界,时音到窗口深吸一口气,好不容易将情绪缓和好,准备走时,又想起包里还有席闻乐的手机。

叹气。

汤浩是不会再出来了,显然也不会告诉席闻乐关于她来了的事情,手机这东西又不能随便交付于人,这场报告会三个小时,看时间,离结束还有两个半小时。

保安走的时候以为她会坐听完整场报告就没等她,伞也没留下,雨这么大。

5

正在踌躇的时候,身后会议厅门开,一位商务男士出来接电话。

时音就在这个时候从还没阖上的门间隙看见主讲席的席闻乐。这场报告的主题是世界经济格局的变迁分析,在座人士多是系里教授与一些强企的商务高层,厅内气氛严谨,他正从容讲话,后来大概是这位商务人士的开门声打扰了会议节奏,他向这边看过来,恰恰好好与远在此地的时音对上视线。

看到她了,但神色一点都不改变,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的时间也很短,他朝会议厅另一个角落看一眼,不久,栗智的身影就从那个角落走出,朝大厅出口过来。

“慕小姐。”

厅门关上,看不到他了,眼前视界也被栗智隔住,时音递手机:“他落下的。”

栗智接过,或许是那时候碰触到了时音冰冷的手指,她提议:“到休息室喝杯热茶再走?”

……

到了三楼僻静的休息室,栗智泡热茶,开暖气,拿来一条毯子盖到她的膝上。

“里外温差大,慕小姐带外衣了吗?”

“没带。”

栗智虽然这么问,但并不为时音多做什么,只是在安置妥当后看着她,那眼神内永远有一股审视的味道,看得时音不舒服,直接对上栗智的视线:“我不冷,你回他那儿,我坐会儿就走。”

既然明说了,栗智也就离开了。

而后时音靠进沙发,等泡着热茶的杯身将手给捂暖了,小抿一口。包内手机在栗智走五分钟后响,收到一条席闻乐的短信:等我过来再走。

……

让她等就只能等,这一等等了一个小时,倒是把身体给等暖了。时音先从茶几上翻着一些学校资料打发时间,后来开始看没有交到席闻乐手里的那份报告。

报告的字里行间是他的风格,看了一半,分析得很透很精彩,条理清晰,宏观与微观处都拿捏地精准,实战性挺强,只是后面的内容越来越复杂,不在她理解范围内,就合起来放到了一边。

那期间关于人员的进出共有两次,一次是会议进行到一半时,有两位商务男士从上面下来,打了场电话又进去;第二次就是现在,两个穿着马球衫的女生从楼梯走上来,她们手中还抱着黑色的马球帽与用来击球的球槌,脚穿棕色的长筒靴,靴子在地板上留下水迹。

“他今天来学校了……去看看。”

“里面有好多教授,真的要去吗?”

“就看一眼。”

她们口中这么讨论着,其中一名女生察觉到休息室内的时音,对另一名女生使眼色,另一个人默契地噤声,瞧过来。

谈话的声音明显减小,她们上楼了。

之后,时音睡了一会儿,醒来时已过一个小时,楼上传来些许响动,报告会有到尾声的迹象。

她头有些痛。

休息室外的楼梯口渐渐地嘈杂,人员上上下下走动。过不久,休息室的玻璃门被推开。

席闻乐到了。

时音正抱着臂靠在沙发里侧,用耳机塞着耳朵,他走近后,把她的耳机拉下一个,然后用手背覆在她额头上。

是从一进来就看出了她头痛的状态,并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,他朝栗智说:“拿点预防感冒的药过来。”

栗智出门,时音则撑坐起身,他边拨电话边问:“叫你多穿的衣服呢?”

“我出门的时候就没带。”

“套房衣柜里有。”

“不是我的。”

“是你的,”他看她一眼,“挑给你的。”

然后把手机搁到了耳旁,他给学校的保卫处去了通电话,让老李的车直接开进教学楼底下来。

挂电话后,他看见时音膝盖旁的报告纸,又翻一翻手机的通话记录,就对她今天来总校的这件事明了个大概。栗智将药送进来时,他说:“让汤浩把他的车停在楼下等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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栗智看了看时音,保持沉默的态度退了出去。

于是这个休息室就剩下两人独处,他站她面前看她吃药,用手摸着她的前额。

等时音将合着温水的药丸咽下去后,他在她前额上亲了一下,短促又自然,说不清是突然来的冲动还是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开始酝酿,又或者是还留恋清晨时的余温,时音没做反应,继续喝水,而他亲完后牵她起来:“送你回去。”

雨大风也大,时音从底楼出来直接上了老李的车,他没坐进来,让老李等着,砰一声关门,往后坐进了从刚刚开始就听他话等着的汤浩那辆车。

车内暖气充足,时音感觉好许多,回头往那辆车看,透过前车玻璃隐隐约约看见谈话中的席闻乐与汤浩。他大概直接进了话题,汤浩边听边朝时音的车盯过来,与她隔着两块车窗玻璃与风雨对望。

不到五分钟后谈话结束,席闻乐下车,时音那时候正在看膝上的书,她听见远远的关车门的声音,很快,后座的车门打开。

他坐进,对老李说:“回去。”

四周是他带进来的冷空气,肩身与他的相碰触,时音依旧看着书,问:“谈了我吗?”

车子启动,从车头后视镜看得见汤浩一人独坐着沉思的模样。席闻乐问:“记不记得从这里开到我们别墅门前最后一个岔道口要多久?”

“最后一弯山道那儿的那个岔道口?”

“恩。”

“一小时左右。”

“五十六分钟,通往别墅的路是右拐。”他将数据细化。

时音朝他看。车子在雨中行驶,缓缓驶出校门,汤浩的车跟在后面。

“我给他五十六分钟考虑要不要换对你的态度,要换,那么岔道口他往右拐,到别墅我们一起吃顿晚饭。”

“不要呢?”

“那么岔道口他往左,”席闻乐回,“以后我的晚饭没有他的位子。”

6

一个小时后,车子在别墅前停下,时音下车,往后看,汤浩的车也徐徐地停了下来。

阿兰与阿冰出门迎接,时音上阶进门时说:“今天的晚饭我准备。”

这顿晚饭的意思是互给面子,席闻乐说到那份上了,汤浩也配合了,她就不能再居高不下,汤浩是客,她是留客的女主人,晚饭过后最好便握手言和,不好也算井水不犯河水。

他们进客厅,时音在厨房忙,芝爱下楼帮忙,她从一些角度看到客厅的席闻乐:“他回来了?”

“恩。”

“和汤浩。”芝爱认出另一个人。

时音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,芝爱听完,问:“所以,他在帮你?”

“你觉得能轻易为女人而坳断的关系算兄弟关系吗?”时音理性反问。

芝爱朝她看,她低头给肉浇上酱汁,继续说:“不是我看轻自己,他能跟汤浩甩出那种选择题就不简单,他们两个之间有事,我只不过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”

“席闻乐去奥地利,身边也只跟严禹森。”芝爱想起来。

“水深着。”时音说这三字,而后端起做好的头两盘菜出厨房。

到了餐桌前,将两道菜摆到桌上,又让阿兰与阿冰将预先做好的几道菜都摆上,时音看桌子一侧的汤浩:“都是些家常,不好意思怠慢你了。”

汤浩沉沉地坐着,没说话。时音转而看席闻乐,他向她动了动手指。

时音过去将手给他,由他牵着坐到了他膝上,如此亲密,正前方的汤浩看得一清二楚。

也大概是这个动作起了催化作用,沉闷的气氛打断,汤浩主动提筷夹一块时音做的蜜汁排骨,尝的时候,席闻乐稳如泰山地看着他,直到他咽下排骨,在席闻乐压着的气场之下评价:“手艺很好。”

“谢谢。”时音答。

……

晚餐结束,她和席闻乐一起到前庭送走汤浩。

这顿晚餐的结果已经出来了,车子驶远后,席闻乐又明说了一句:“汤浩不是我的人,跟他少接触。”

同时,他一直放在她后腰的手慢慢地离开,插进了裤兜。清凉的晚风吹过肌肤,时音抚臂问:“今晚住这吗?”

远远车道上,与汤浩的车相错的另一辆车缓缓驶来,副驾驶上坐着栗智,时音看见,不听他的回答也知道了意思,改口说:“再见。”

而后准备进屋,他这时说:“我明天休息。”

明天休息也就是住这儿,只是时音没给面子,边上楼边回:“哦,我今天晚上也休息。”

栗智是替他带日常衣物来的,阿兰与阿冰将卧室的床重铺一遍,时音洗澡的时候,他就在外面看她最近看的书,换好睡衣出来,他已经把她的那些辅导书全部过目了一遍。

“想进什么学校?”她还没提这茬,席闻乐已经先问,将手下正在翻的辅导书合上,向浴室走。

“如果连学校都由你帮我搞定的话我就太没用了,”时音看也不看他,从床上抱起枕头与被褥,“明御大学一个星期后有场针对海外华裔的提前招生考,我看到宣传单了,等你的时候。”

他对着镜子解衣扣,没说别的,大概是不把她这话放心上,直到从镜中看到她走过的身影,才问:“去哪?”

时音一路抱着枕被到门口:“芝爱房间,我今晚和她睡。”

他一言不发地从浴室出来,抬手就将时音刚开的门给按回去,时音很快说:“席闻乐你连下巴都还没好。”

“谁弄的?”

她没答,伸出右手捋开袖管给他看臂上的青痕:“谁弄的?!”

而后又将手放到门把上:“你不是在跟我睡觉,你是在泄愤,就好像我不恨你一样。”

他手不放,时音拉不开门,叹气问:“你为什么要养我呢?”

“你为什么要让我养?”

“钱,权,旧情你三选一。”

“我用得着你,我对你的身体还没失去兴趣,我对你还有旧情你三选一。”

两个人又回到初认识时气都不喘的快速问答方式,席闻乐说完抽出时音怀内的枕头扔回床头,她则开门,但刚出一步就被他一只手臂揽回来,眼前的门重新关上,她被抱得紧,他一手揽她腰一手将她两手腕都握住,嘴巴贴着她耳边迅速问:“你一个国内人怎么拿到海外考生的名额,嗯?”

声音压得很低很低,时音挣一下他就扣紧一点,三两下,刚洗的澡就付之一炬,然后被他利索地按到床上,床面厉害地弹动,她挣不动了,只剩胸口起伏,他说:“你不累我累,闹够了就停,没闹够你来里面找我,我能再累一点,现在你给我安静睡!”

发脾气。

他发脾气,对她发脾气,两人目光灼灼地对视,时音被放开后看着他进浴室,她撑坐起身,心口还在喘息,情绪难控制,反手将枕头扔到他关上的浴室门上!

7

女人的情绪沉淀期要比男人久,这场架之后,时音一直都不睡,她背对着浴室的方位躺着,席闻乐出来后,她也不理他。

他的情绪倒过滤地快,所以开始改变态度,时音颈部与枕头间的空隙被他的手臂穿过,身体也被抱进了他怀内,她刻意要离他睡得远点,可是床面很滑,没两下就又被他抱起来,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。

渐渐地,她也不动了,背部抵着他的胸膛,两人不说话,只剩呼吸。

后来肩部受到一阵力,他终于让她转过身来,时音情绪是定了,但脾气还在,刻意用手臂挡着与他的距离,他则撑起身子到她上方,任由她把手臂隔在两人之间,然后用拇指抚她倔强的眼角。

她别开头,明着不想理他。

但是席闻乐总是有招的,他把她的手腕握起来,另一只手臂穿过她腰身,在她还没多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将她一个抱起来,两人一起转身,时音与他之间的位置就瞬间倒换过来了,他在下她在上,长发在转身的时候全落到他的耳朵旁,本来挡在他胸口的手肘也滑开了,这下子无法别开头也无法不理他,他看她闹过情绪的嘴巴和眼睛,把她弄进怀内搂住,时音抗拒也不管用,他说:“就当我们已经经过恋爱的热恋期,过渡期,平淡期,现在你不是被我养,是跟我同居,我们重新在一起了就好好在一起。”

而后把时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:“我把你留在身边,很大原因的确是我对你有冲动,但是我也只对你有这个冲动,没有男人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失去身体**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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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像是说给她听,又像是自白,时音没有反应,两人长久地拥了一会儿,他在她的发顶亲了一下。

而后又抱着她转身,时音重新睡到枕上,席闻乐先用额头抵着她的,两人呼吸贴着呼吸,接着他从鼻尖开始亲起,到脸颊,到嘴角,时音在这过程里慢慢将手揽上他的脖子,最后他亲到下巴,又抚摸了会儿她的脸,将她拥起来,时音闭上眼。

那晚,没碰她。

……

但是昨夜的短暂温存就像一个梦,她第二天被他起床动静弄醒,他的手机一刻钟前收到封邮件,她还困倦,依稀看见从床尾走过的他。

窗帘唰一记被拉开,晨曦的光引进来,他站在这阵晨光中看邮件,用记号笔在窗上画道琼指数走势图,然后把邮件回过去,接着将手机掷到一边沙发上,握起杯子喝了一口水。

时音撑起身子坐起来,他这时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,她皱眉问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?”

“从你酗酒开始。”

他边回,边低头点了烟,时音从床头拿手机,朝这样的他不客气地照了一张,下床经过他时将手机塞他手里:“看你现在腔调坏成什么样子。”

她进浴室洗漱,席闻乐边看边问:“这是你原来用的?”

时音要他看手机里的照片,他偏关注起手机本身来,她对着镜子回:“对啊,里面多的是某个人的情话,甜言蜜语。”

说完,漱口。

镜子中,席闻乐仍低头看着手机,他没穿上衣,身体线条在晨光中格外清晰,手上拿着烟,烟雾缭绕,他因此眯着眼,身上还带一些早起的慵懒,下巴处还有那三道刮痕。

任何一个女人大概都愿意为这样一个男人焚身,但时音边漱口边转身,用脚将浴室门彭一声踢上,把他的样子狠狠隔在了外面。

早餐时间,芝爱比他们早起床,一半的早点是她准备的,阿兰与阿冰为每个人都倒上红茶。

正餐是中式的米粥与一些清口小菜,时音先下楼,席闻乐在她后两三步慢慢踱下来,芝爱先对时音叫了声姐,接着看到席闻乐时,一时安静。

时音坐下来,适时看着早点:“手艺比以前进步了。”

芝爱微微笑。

席闻乐入座到时音旁边,阿兰和阿冰把他伺候得一丝不苟,他看了芝爱一眼,随口说:“长大了。”

这三个字带来的感觉十分微妙,应该从长辈口中说出的话却轻而易举地由他说了出来,本来还有可能伸展的关系线,现在被他有意无意地用这一句死死地钉在了一个长辈与小辈的框里。

芝爱喝了口茶,时音坐起身一点,朝他简短地看一眼。

而后三人之间很安静,直到用餐至一半时,他突然发声:“芝爱读什么学校?”

时音再次看向他,他喝着茶,就好像那是随口一问,问完后也没看芝爱,只听答案。

芝爱顿了顿手中的筷子,慢慢答:“明御,分校。”

他点头。

然后喝完了粥起身,他经过时音椅子后时用手背拍拍她的肩:“跟我出来,说点话。”

时音看着他走,又看了看芝爱,只好放筷子。

……

他一边套着外衫一边出门,门外有等着的栗智和已经备好的车子,时音没多少耐心,皱着眉跟他下阶,他问:“以前有没有去哪个国家长期旅行过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短期呢?”

“爱尔兰,荷兰,比利时,意大利。”

“都是西欧国家?”

“有西欧情结不行吗?”

时音回答完,两人已经下完台阶,他朝车子走,继续说:“你看的那些辅导书内容太散,我给你划了重点,是明御试卷里经常会出到的试题,明天栗智会再送几张练习卷过来你做做看,考试名额的事情你别管,我帮你弄,还有告诉芝爱一声,你要是考上了我要给她办转学,这学校她得陪你上。这一个星期你就在这里复习,不懂给我打电话。”

时音的脚步在车前停下,盯他背影:“你什么时候划的重点?”

“你洗澡的时候。”

栗智替他开车门,他没立刻坐进,而是转身看时音,在前面那么长的一段话后又留这么一句:“你一定能考上,但你在那个学校一定待不长一个月。”

她看他。

“打赌?”他伸手过来。

她把他手拍掉。

而后席闻乐在她额头习惯性亲一下,转身上车:“我走了,等你考完试再过来。”

时音抱臂站在原处,看着车门关上。

8

“其实,他还是疼你的。”

芝爱知道事情之后简单地讲了这句,时音坐在屋檐下的悬挂木椅上看辅导书,没反应。

栗智第二天确实为她带来了练习卷,时音做完后她把试卷带走了,第三天再带来时已经由席闻乐检查过,错的题旁边给了注解,他还亲自出了一张试卷给她做。

“他怎么这么有空?”时音提笔时问。

“少爷偶尔才有空。”

栗智答非所问,将一张准考证搁到时音手边儿上:“替您办妥了,这周末持证明去明御大学的考点,三场笔试一场口试,为时一天,您都能参加。”

或许是席闻乐的关系,栗智称呼她都用了以前从不用的“您”一词,时音说:“他不在你就不用这样叫我了,我别扭,你心里也不舒服。”

栗智稳稳地看她,时音埋着头做题:“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还是感受得出来的,你从上一次见到我就不太待见我,我知道一部分的原因,那就是我不独立,依赖他。另一部分的原因你不会告诉我,那或许跟两年前你在山上跟他说的事情有关……”

说到这里做完一题,时音转手中笔,抬头看栗智:“但是,放心,我也不问。”

栗智立在原处,呼吸均匀,眼内一片深海。

时音接着到茶几旁倒一杯茶:“因为我有一种预感,如果我知道了那个事情,可能我自己都会被气跑,到时候钱啊房子啊车子啊什么的一冲动不就都没了。”

说着,喝一口茶,盯着栗智的眼睛,栗智依旧均匀地呼吸。

不一会儿,她动脚步朝厅门走:“你要记得考试时间。”

称呼变回来了,她也终于走了。

时音放茶杯,芝爱从厨房端点心过来放到桌上,观察了会儿窗子外离开的车,说:“她不喜欢姐,姐也不喜欢她。”

……

“因为她了解姐的男朋友比姐还多,你吃醋了。”

“没有。”时音云淡风轻地应,从碟子内挑一块饼干,咬一口。

芝爱正要走,被时音喊住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进总校吗?”

“姐要念书,以后独立?”

“这只是其一,”她摇头,看向芝爱:“我前边有两个最大的名利场,一个是总校,一个是席家,席闻乐如果是国王,总校就是他的前线,而席家是他的后院。”

芝爱仍看着她,轻轻地摇头。

时音将双臂搭上桌沿:“还记得分校的那些女孩儿吗?”

“高衫依,法罄?”

“现在总校里面有一百个她们,还可能有一百个我。”

芝爱抿唇,时音继续说:“如果我只待在这幢别墅里,那么我最后得到的也只是这幢别墅,如果我走出去,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是我的领地。”

“姐。”

“芝爱,我回来不是单单和他复合的,我要永垂不朽,就必须做到他前线的主宰者,和后院的女主人。”

说到此,时音喝最后一口茶,看着芝爱,芝爱点头。

懂了。

***

越到临考,就越发现自己漏的知识点很多,时音在之后的几天近乎精疲力尽,席闻乐选择考试后来看她是正确的选择,但前提是他不食言的话。

临考前一天傍晚,时音仍在客厅做题,屋外隐约有车响,她当是老李载阿冰买菜回来了,继续撑着额头走思路。

地板上铺着厚地毯,所以席闻乐走过来时没传出一点动静,他自己倒茶,一边经过时音的椅子一边朝她的试卷扫一眼,直接说:“错了。”

时音迅速抬头,看着他走过桌子,他把倒好的茶放到她对面,抽椅坐下,勾了勾手指示意把试卷递过来。

“不是说考完试来吗?”

“等你考完试我有事,先来看你,顺便,”他从笔筒里抽笔,“帮你复习。”

“吃晚饭没有?”

他点头,笔下唰唰唰地写好一行后把试卷挪回时音面前,要她看思路。

时音则看他。

窗子外下小雨,天色已晚,他把试卷转出手后靠上椅子,右手臂架着椅背,左手在桌子上一圈一圈地转起笔,这模样在客厅灯光的渲染下变得很亲近,相比之前高不可及的形象多了几分居家的味道。

她不快不慢地收视线,转看试卷,抚平折角的地方:“那留夜吗?”

席闻乐没有回答,他只是在那样柔和的灯光下看着她的眼睛,努了努嘴,要她继续做题。

最后一张试卷在半小时后终于做完,给他检查的时候,时音换座位到他身边看,他检查完后给她讲解,时音撑着额头听,叠起来的双腿不时触碰到他的膝盖。夜渐渐深,芝爱上楼了,阿兰阿冰也休息了,客厅就剩两个人,她听得略微出神的时候,席闻乐就用膝盖轻撞她的腿,时音疲惫地回神过来,从撑额头改为撑脸颊,眼内都是困意,这会儿,他暂停。

“去做碗宵夜。”

后来,时音煮了两碗桂花酒酿圆子做宵夜,做完后才不那么困,晚上十点,她把碗筷端上桌,随便翻了一页还没熟识的要点:“应该要看到十二点左右。”

席闻乐吃她做的圆子,时音拿着书坐他身边,边看,边慢慢地倚到了他肩上,他把她那份也吃了。

时音一直看东西,有一两个知识点记不牢时问他,他随便解释两句就能让她懂。再后来,她在闭眼回顾这一个星期掌握的要点时不知不觉地睡着,席闻乐那会儿才吃完宵夜,他抬手接住了时音睡深时倒下来的额头,摆回肩膀,再轻轻地换坐姿,将睡在他肩上的时音悄无声息地顺进了怀里。

然后帮她把手里的书放回桌上,把她滑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,手臂穿过她膝盖,搂着她上身抱起来。

时音没被打扰。

应该是这一个星期进行了太高强度的学习,到这个点儿实在撑不住了,席闻乐也没叫她,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后就上楼。她呼吸均匀,放在腹上的手指带着睡意缓缓地抽一下。

到二楼正好碰到出房的芝爱,芝爱开门声有点响,看到这一幕时特意将关门声压低,她站在原地不动,视线在席闻乐身上顿几秒,又看了一眼睡着在他怀里的姐姐,低声讲:“她明天要考试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深明其义地回,用额头指向卧室把手方向,“帮我开门。”

然后说:“我不留夜。”

第4章Chapter15群雄割据

1

早晨七点,时音被闹钟准时叫醒,晨早的光从薄纱窗帘外隐隐透进来,床上只她一人,旁边枕头没有睡过的痕迹,她挨着自己的枕头昏沉地撑起一半身子来,拨发的时候,发丝忽被中指上的什么东西勾住,她倒吸着气将手放下来。

右手中指上多了一枚铂金戒,戒身上一排细碎的钻石,微微发光。

七点一刻,她边漱口边拨席闻乐的号码,将手机搁到耳边后看指上的戒指,不一会儿电话接通,但对方回复已关机,时音欲言又止,挂电话。

芝爱扣了扣浴室的门,她放漱口杯,从镜中看芝爱。

“他现在在飞机上,打不通的。”芝爱说,用下巴指向时音的戒指,“昨晚姐睡着后给姐戴的,他说你考上的话就这么去明御,戒指戴右手中指的意思是名花有主。”

“他什么时候走的?”

“把你抱进房间不久后就走了,他还说,”芝爱倚靠着门框,“这不是提前招生考,这是精英考,过了的学生能直接入读大一,不用再等一年。”

时音对着镜子独自立了一会儿,再问:“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?”

芝爱看着镜中的她,轻轻回:“没有。”

时音点头。

慢慢地点头。

……

三场笔试一场口试总共费时一天,周末的明御大学仍旧没什么本校生,但在场的考生果然精英荟萃,他们都来自海外,不远万里奔赴明御一心向总校,即使是休息时间擦肩而过也能感受到每个人血管里燃烧的血液。他们思维严谨,答辩准快,每个人都不与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人说话,除了特殊时候。

最后一场口试,所有考生要轮流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内与四位教授面对面交流,时音会在半小时后进场,她候场时闲闲地坐在椅上观察指上的戒指,与她同一考场的还有两名女生与一名男生,挨着她身边坐的一名女生不时用鞋跟轻触地面,手中攥紧着大概是事先准备的演讲稿,虽然没发出讲话声,但嘴唇不时地抿动,右手数十次地抬起来捋发,与一旁时音的淡定自然呈一派反差。

“你能不能哪怕安静一秒钟?”最边儿上的一位女生终于略带烦躁地别过头来。

唯一的男生置若罔闻地端坐着,时音身旁的女生转头看那名说自己的女生。

“或者让你的鞋跟闭嘴,你和它都打扰到了我。”女生继续说。

这就是特殊时候。

时音以指关节扣着额头,去数腕表上的秒针走动。那名女生一声不吭,也不回话,她低着头停下了身上所有代表紧张的细微动作,只剩演讲稿在手指甲间索索响动。

“还打草稿……”对方在回头时有意无意地低哼一声,念叨,“什么鸟唱什么歌……”

“你讲话怎么有点刻薄?”女生转过去责备她。

对方却不放心上,还微微地笑:“我只在对待loser的时候这么说话。”

或许是这名女生衣着色泽单一,显露出不善打扮的功底,而对方衣饰光鲜,从衣领的纽扣与腕上的手表都看出不凡的品味,两名同样来自海外的精英考生就这样在外形上划分出了一个档次,居上的人对居下的人视之蝼蚁,继续下定论:“明御怎么会需要一个连衣服和话都处理不好的学生,你以为他们今年招土鳖吗?”

“链条的坚固程度取决于它最薄弱的环节。”时音清清淡淡地插一句,两名女生都往她看过来,她仍数着秒针的走势,慢条斯理地讲,“谁敢嘲笑肯为最薄弱环节付出最大努力的人。”

考场的门恰在这会儿打开,电子广播叫号:“02考生,邵西可,请入考场。”

那名最边儿上的女生站起来,她理理发,进门前回过头来观察时音一眼,倒不生气,轻轻地笑:“我就不跟我未来的同学死磕了,04。”

她念了时音的考号,话里的骄傲与自信一展无遗,顺便也捧了一把看上去就一副聪明相的时音,然后进考场。

候考室重新安静。

时音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腕表上的秒针,她一秒一秒地看着它走动,这样良久后,耳朵旁低低地冒出一句:“谢谢你。”

滴答,滴答,滴答。

时音不理她。

秒针走到第900次时,电子广播再次叫号:“03考生,纪桃沢,请入考场。”

……

***

考完试出学校,跟老李说好的点还没到,所以车子还没来,时音没走两步,被不远处的人喊住。

“04!”

喊的声音并不大,时音却听见了,看过去,03考生纪桃沢在自家的车内朝她小幅度招手。

然后下车向她走来。

这女孩子行动举止内有着股日本女子的礼仪习惯,长相也很秀气,身上衣着虽然色泽单一,却是对于面试来说极其顺眼的搭配,比起那个邵西可其实更显端庄与稳重,她接近后,微微朝时音浅鞠一躬,问道:“你在等车吗?”

时音点头,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前方,继续走。

纪桃沢不紧不慢地跟到她身后:“不介意的话,搭我的车坐一程?”

“不用了谢谢。”

路边招来一辆Taxi,时音上车关门,纪桃沢在车窗外看她。

车子发动,时音戴耳机,看也不看车窗外的人。

她现在最防这种过度友善的女生。

2

一星期的等待日后,阿兰在别墅外的信箱中拿回一封精装的信,时音走下石阶,从她手中接信。

信封上戳着明御大学金色的皇冠校徽,封口浇着凝固的腊,拆开后从里抽出一张光感度颇佳的纸,时音边看边进门庭,芝爱特意在门口迎她,盯着她。

阿兰与阿冰也都一言不发地立在信箱旁。

看不过半分钟后,时音将纸重新折起来,经过芝爱时对她笑一笑,将纸给她,自己进了屋。

芝爱展开看,而下面的阿兰与阿冰立刻看出端倪来,两人长舒一口气,高兴地握起对方的手,阿兰随后快步上阶:“小姐,今天的晚饭我来做!”

时音通过考试,被总校录取,报到日期为下个月1号。

也就是11月1号。

明御的学校制服在三天后送来,阿冰将它挂在时音的卧室,时音坐在床沿,边喝茶,边看着这套制服。

席闻乐有一套男式的,现在她得到了这套女式的。

深夜,湖面的湿气浮上露台,挤过玻璃门缝隙顺着月光潜进卧室,她轻轻地用手指摆弄藏青色的裙摆,安静地,从上至下地打量。

外面是一套窄西装外套,配有V字领的针织衫,里面是白衬衫,衬衫领口有着黑色丝绸一般的带子,细腻地打着一个简约的领结。

“比分校的好看。”芝爱倚在门口,说。

“还看得出其他的吗?”

芝爱听她的再看向制服,摇头。

时音慢慢地用手指抚过窄西装外套的肩身,抚过衬衫的领口,抚过黑色的丝绸一般的领结,说:“骄傲,自负,和臣服。”

然后放手推了一把,制服就跟着衣架子一起撞到墙上。

“考上的事情要跟他说一声吗?”芝爱问。

“不用,他可能知道得比我还早。”

……

果然是这样的,所以11月份还没来,芝爱的转学手续就已由人办妥,她念的是明御的分校,要转进总校并不难,属于她的新制服也在隔天送了过来。

这过程里,席闻乐一直没联系过时音,时音也没给他拨一个电话。

报道日当天,时音将发扎起来,没穿西装,就套那么单单一件衬衫,袖口折到腕部,领口开一个纽扣,用手指将领结松松地系起来,把过长的衣摆束进腰身,最后抚平肩身的皱褶,抹匀唇上淡淡的口红。

一身干净利落,一点不拖泥带水。

完美。

***

轰——打雷。

车子停到校门口,时音与芝爱踏雨下车,刚关车门,遇见从另一辆车中下来的纪桃沢。

她自己撑着伞,身上穿着全套的明御的新制服,注意到时音,对她点一点头,雨从她的伞间划过,打湿制服的肩身。

“走。”时音对芝爱说。

这一天天气极端差,初秋的冷空气与大雨一起来,时音先去主任室报道,那儿已有多名学生等候着,大概有十人那么多,而那天的考生人数是这里的百倍。

那个邵西可也在。

她抬着膝坐在墙壁旁用于休憩的沙发椅上,也没穿西装,倒是穿了V领的针织衫,袖口同样捋到手腕部分,露出腕上漂亮的腕表与镯子。左右已有两位跟她聊上话了的女生,三人轻轻地谈笑。

她先看到时音,而后看到跟着时音后面进来的纪桃沢,呵呵一声,说:“奇了。”

然后继续由着身边的人说别的话题,满不在乎。

时音与芝爱坐到靠门的沙发上,纪桃沢坐在两人另一边的空位上。

教导主任是一名衣着严谨的中年女人,她很有气质与威严,等到批完手下所有的报道文件后,她抬一下眼,说道:“今年我们招了群小猴子是吗?”

宽阔的主任室内哑然无声,女生们收起嘴上的笑,理着膝上的裙摆坐好。时音扣着额,静静地看她。

“我姓严,你们好。”她简单地扫视面前一排学生,她的助理将一本厚厚的字典一样的精装书发进每人手里,厚实的封面上刻着“校训”两个金色大字。

“我要讲的话不多,讲完你们就可以去上课了。首先,我需要你们每人在一个星期内记牢这本书内的每一条训诫,”她伸出食指,着重刚才所讲的要求是,“基本要求。”

……

“然后,我要你们记牢四个字,这四个字很简单,能做到什么程度看各人的悟性,说出来也很通俗,但你进了明御,就得时时刻刻给我记住,那就是,”她靠着椅背,两手间捏着钢笔的一头一尾,说,“礼,仁,明,德。”

主任室内寂静无声。

“简单吗?”她问。

学生们点头。

她用钢笔头指向正中央的一名女生:“简单吗?”

女生怔一秒,回答:“简单。”

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,慢慢地点头,继续说:“认为自己记牢了的学生现在站起来出门,去各自的系各自的班级报道,没有记牢的,坐着别动。”

然后双眼一扫那名女生:“你,坐着。”

好煞的气势,把女生弄得手足无措,在场学生面面相觑没有敢贸然起身的,想着大概是刚才的回答没答准。

时音在自己的位上等了很久了,总是没人起身,她叹气,在众人蹙眉的时候起身,芝爱与她一同站起来,屋内的视线都聚集到她身上。

主任也看向她。

时音给出的反应自然顺畅,她将双手放身前,点一点额头,回答:“您的教导记在心里了,严女士。”

说完,拉门而出,一屋子的人看着她和芝爱的背影,主任却没说话。

她同意时音走了。

礼仁明德,第一个字,礼,礼节,即人和人交往的规矩,包括动作形式和语言形式,严主任要女生回答,不是真想听答案,而是看态度。

说起态度,时音两年前就最擅长这个。

……

不久的时间内,学生们陆续从主任室走出,时音与芝爱站在走廊的中间等她们。

负责接应新生的是各个系里的学生干部,她们要等自己系里的新生都到齐了才带着走,纪桃沢排到时音的身后,却被走上来的邵西可挤开,硬生生排到了较后的位置。

“慕时音,慕芝爱,邵西可,纪桃沢……”连续喊了六个名字后,带头的女生干部朝前走,“你们都是一个系的,跟我来,我带你们认识一下学校环境和各自的班级。”

女生干部叫白鹿,说话声音很柔和,走路时习惯将双手摆在身前,新生们由她带出教务楼。

几人穿过雨中花圃时,时音被不远处的绿茵大操场吸引了注意。

大雨,倾盆大雨,那绿茵地上却有骏马奔腾,若干穿着马球服的女生一手拉着马缰,一手挥动马球杆,在豪雨中大力击球,马蹄声像擂鼓一样传来。

好帅气的女生们。

“是马球社的社员,她们在为这个月的马球比赛做训练。”白鹿解释,继续将人带入教学楼。

也是在进入教学楼后,她原本摆放讲究的手臂轻松地垂到了身子两侧,时音注意到,而她也注意到时音的视线,回头说:“严主任是一位教育很严谨的女士,她希望每个她教出来的女学生都成为淑女,但是在我们大部分人看来她的思维有些古板,所以我们只在她来的时候做做样子,放轻松点,我们又不是死气沉沉的女权学校。”

时音向她笑笑。

然后,白鹿将所有人带上了大一年级的廊道,廊道很大气,顶很高,是拱形的,挂着吊灯,一边是教室,一边是高大的椭圆形玻璃窗户,窗户外能看见学校其他红墙尖顶的教学建筑和一望无际的绿茵操场,倾盆的大雨洗刷着视野内的画面。

新生们都四处观察着。

恰在这时候,下课铃打响。

手上带着课本的学生从教室鱼贯而出,安静的廊道一下子染上浮躁与热闹,这一瞬间就像眼前展开了一个新世界,时音看着,芝爱也看着,身后的邵西可无来由地微笑,似乎因自己即将成为这种场面的其中一部分而感到兴奋,自豪。

喧嚷中,时音周身不断有人前前后后地经过,她观察这些学生,发现每一个人都非常优异。

这种优异从她们走路的姿势,拨发的态度,微笑的弧度就已展现出来,空气中燃着一种隐形的火焰,隔着肌肤将血液渐渐地烧热,烧沸。

不久,又一阵更大的躁动从后方传来,白鹿回头看,向众人介绍:“她们回来了。”

如果刚才的血液已沸,那么此刻就达至最高摄氏度,时音回头看的那一瞬间,正好迎出那些女生。

那些高挺修长,衬衫潮湿,手握马球杆的女生。

熙攘的廊道循序渐进地空出一块走道,白鹿慢慢带着新生队伍退到靠墙的位置,时音退后两步,视线穿过人群往那方看去。

像电影的慢画面,配以鼓声快速击打的背景乐,她们从转角口折进来,一人在前,众人在后,有七八个那么多,每一位都有着小麦色的肌肤,雨淋过的湿漉漉的长发贴着她们起伏的胸部,裙摆随着步子小幅度扬动,身上散发着这个年级最厉害的女生团体的气势,她们每走一步,眼神中都带着睥睨众生的自傲与强势,最优异的学生也为她们让开道。

为首的女生最火辣。

她就像国外时装杂志封面上的金发名模,拥有一副让人血脉喷张的好身材,却偏偏爱好马球这样运动量巨大的野外运动,一边走,一边在手中上下甩动着马球杆,就像位载誉归来的女骑士,目不斜视地经过两边瞻仰的“草民”,傲慢得彻底。

时音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经过,看着她的队伍在自己面前经过,她们一直走,走进了自己将来要进的那个教室。

……

以为结束了的时候,并没有。

一波才去,一波又来。空出的廊道没有立刻恢复原状,就在那位女骑士进入教室的那一秒,另一阵躁动从廊道的另一个尽头传来,灼热的空气烧得更旺,白鹿说:“她们也上完课了。”

假如前一支团体是火一般性感的红玫瑰,这一支团体就是水一样纯净的白百合,但她们眼内满是深谷,全身上下都透着心机的味道,同样七八个那么多,与前一支女生团体分庭抗礼,一路从尽头走来,淡笑面对廊道两边的众学生。

斜雨拍打在窗户玻璃上,厚实的云层中忽裂开一道闪电,整个廊道都忽明忽暗了一秒,学生们被突来的闪电惊吓到,唯有她们从容自得,闪电是礼炮,大雨是礼花,她们仿佛就带着这样一股天地唯我的冷静逆流而来。

好强的冷静。

经过白鹿时,队伍稍稍停,为首的女生向时音观察一眼,问:“带新生来了?”

“嗯。”白鹿微微地点头。

这女生剪着及颈的短发,长相无比清灵,视线依次观察完时音,芝爱,邵西可,最后落到纪桃沢的身上。

“Hey。”她打招呼。

“你好。”纪桃沢应。

“你对世界简史感兴趣吗?”

纪桃沢还没答,女生的眼睛里已透出微笑,继续说:“如果你感兴趣,就来找我入社,我能让你直接过,因为我喜欢你。”

纪桃沢怔一怔,立在原地没回话。

那女生带着她的队伍走后,白鹿说:“她是简茉律,历史研究社的社长,纪桃沢,你是她班级的人。”

3

白鹿说话的时候,时音转过身,透过教室的窗户往里看。

那不容忽视的,第一支团队的女生三三两两坐在教室的后窗口位置,她们毫不搭理窗外正经过的这第二股势力,窗开着,大雨随着冷风冲洒在她们周身。

最为修长的女生站在她们的中央位置,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,仰起头,将水浇上额头,然后用力地甩长发,水珠子跟着洒出一个圈来,领口微开的胸部随着呼吸轻微起伏。

时音细细地观察她。

享受完水礼,她才终于慢悠悠地侧头,顺着时音的视线眯过来。

闪电像蛛丝一样劈过整块天空,教室空间亮成一片白光。

……

上课铃打响时,雨势小了一些。

辅导员准备了新生自我介绍的环节,邵西可很有一套,她在介绍里临时加了爱好马球这一项运动,边说,边特意朝教室后方闲闲坐着的高个子女生们看去。

示好。

如果这个教室是一副棋盘的话,这些学生就像棋子,坐在前排的女生是兵,往后为马,炮,越居后越有杀伤力,而最有领导相的女生坐在最后中间排的位置,是将。

她们叫她……

“火薇,”邵西可正好说到这边,视线直接地对着最后排中间位置,笑,“尤其是火薇前辈的技术,我仅仅在电视转播上看过一次比赛,但到现在都难以忘记,太厉害了!”

又打了一声闷雷。

那女生泰然自若地斜靠着椅子坐,她本在听身边人的耳语,直到邵西可点名道姓地恭维,她才慢悠悠地往讲台看来,然后嘴角斜斜地勾一下,并不表态。

叫火薇啊。

人如其名。

邵西可的自我介绍花了五分钟时长,时音与芝爱也只好靠着讲桌等了五分钟时长,所以轮到时音时,她为自己和芝爱准备的介绍很简单。

“我叫慕时音,是本届十月招生考的新生,这是我的胞妹慕芝爱,她是从分校转来的,我们不排斥新坏境与新朋友,过多的交流我想留到课后给大家,谢谢。”

底下微小地嘘一场,邵西可正准备走下讲台,而时音的话已经落完,她近乎与邵西可一起下台,两人的座位各在教室两侧,教室内大部分的学生都追寻着时音下台的身影,一直目视着她坐上自己的位子。

一个人,花了五分钟时长把自己所有的优点与经历和盘托出。

一个人,花了十秒浓缩两个人的神秘背景。

她是从哪儿来的?她有过什么优秀的经历?她和她的胞妹为什么一个来自分校一个来自招生考?人天生就会对信息稀少的事物产生更多主动的求知欲,而对于已经知道得够多的邵西可,已然食之无味。

所以,一下课,时音的座位身边就迎上了一些女生。

她们询问一些她们想知道的,时音则把态度适中的一面表现出来,辅以淡笑,好感度上升的形象就建立完成,不用担心会有反效果或者没人理,因为这里的女生都有交际头脑,她们不会无缘无故去冷落或者排斥一个人,至少在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来。她们懂得挑选优秀的人作为自己的伙伴,对于不熟悉背景的潜力股更要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些,所以一个课间下来,时音已经如鱼得水。

男生更对她有好感。

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公子哥,是即使在总校也不会被埋没的类型,而在自己班级美女如云的环境里,他们也不掩饰对时音的好感。时音跟一般女生不同的是她有女人味,这股女人味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就散发出来,恰好是男生特别喜欢的那种,而她的气质,说话的姿态,眼神也都跟其他女生不一样,她很有个人风格。

芝爱不用说话,她永远只要保持自己的风格就好。

到第二堂课间时,重头人物来了,从后排走上来的高个子女生慢慢地折过几张桌椅,来到时音的桌子前面,坐下:“嗨。”

“嗨。”

这名高个子女生并不是领导中心的人,但至少是那个圈子的边缘人物,她来了,态度友善地来了,说明那个圈子对新生不排斥,还稍微有一点点抛橄榄枝的意思,女生暗含深意地问:“你对什么球技运动比较感兴趣?”

那问话的态度,与简茉律一模一样。

周遭仿佛都安静了那么一下下,每个人做着每个人的事,话语与眼神之间慢条斯理地传递信息,教室窗子外面下着雨,邵西可带着嫉妒的情绪远远地望着时音,女生等着她的答案,教室后排的女生圈子低声谈笑,仿佛不关心她怎么回答。

“足球,”一会儿的停顿后,时音看着女生,“我比较喜欢看一些现场的足球比赛。”

由于2018年的世界杯表现出色,西班牙足球明星伊涅斯塔在2024年欧洲杯上再次成为球迷们关注的焦点。

女生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,她只是听完时音的答案,然后点头。

接着起身,从她的桌前离开。

芝爱往教室后排看去,那高个的女生走到了权力的中心,微微俯身在火薇耳边说话,然后,与旁人说笑着的火薇慢慢地朝时音的方向看来,手指尖一下,一下地扣着桌面。

“她们想要你,而你拒绝了她们。”回过头,芝爱说。

“第一天就站队,太急了点。”时音收书,起身,“走,出去透透气。”

教室的对面并不是可以与空气接触的阳台,而是大面积的,比两个人叠加起来还高的玻璃窗户,挡着滂沱的大雨与凉丝丝的风。时音站在廊道中看了会儿后,收视线:“我们去洗手间,这里闷。”

在去洗手间的路上,碰到了简茉律。

原本只是在廊道中擦肩而过,谁知她回过头,问身后的纪桃沢一句:“她叫什么?”

得到答案之后立刻喊出声:“慕芝爱!”

时音停下步子,往回看,芝爱与她一同回头。

才短短半天,纪桃沢已经站入这个队伍,她回答完问题后就自觉地退到了较后的位置,简茉律则走上前来,先礼貌地打量时音的穿着,而后转看向她身旁的芝爱,开口说:“你们就是早上的另外两名新生吧,头两节课感觉怎么样?”

很亲和。

时音比她高出半个头,所以她讲话时与时音保持了三两步的距离,她与芝爱一样高。再看她身后的拥簇们,几乎都有着同样一种特质:长相清灵,身材娇小。

时音大概知道她择选属下的标准了。芝爱正要走,她不着痕迹地将芝爱的手腕扣住,芝爱才耐心地回答:“很好。”

“你的性格很安静,高考时是文科生?”

“嗯。”

“选的是什么课?”

芝爱当初选的是历史。

但这一刻照实说出来的话就有不妥,所以芝爱刻意停下话来,时音平静地替她接茬:“思政。”

“嗯。”简茉律点头,往时音看,“哇哦,你的制服穿得跟别人不一样,很干净的穿法。”

然后伸出手指,轻轻在时音衬衫的收腰处划过:“我很喜欢。”

那会儿,时音面前正好有一高个女生迎面经过,她注意向高个女生,高个女生盯着她和简茉律,简茉律恰好在对她微笑,这是一秒间发生的事情,而后高个女生走过时音,两人的擦肩就跟廊道中数十次人与人的擦肩一样,但时音的肌肤感受到一丝丝凉意,她轻轻皱眉。

“再见。”简茉律向她们挥手。

回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已经不对劲了。

时音被一个正要出门的女生碰撞肩膀,芝爱将她快手扶住,时音没事,而这名女生上节课的课间还与她谈得热烈,现在只是拍拍自己的肩,视若无睹地走掉。

时音接着进教室,这时候的教室还是上一节课时的样子,但是这时候的学生,已经不是上节课时的学生。

……

她们都听到教室门口的动静了,她们三三两两地抬头看过来,但是她们就好像不认识时音与芝爱一样,视线留了一秒,转回去继续聊各自的话题。

时音走入过道的时候,过道两旁的女生都散开,一点都不掩饰“是因为你来了所以我们才走”的心理,周身空气渐渐地泛冷,局面在变,潜移默化地变,她往别处的一些女生堆看去,那些人即使接了她的眼神也不作回应,男生也是,男生走得更快,他们好像在忙着事情,实则快速地避出这个教室……以往总是能做到人群中最受欢迎,现在突然变成被处理的对象,时音看着这个局面,心口浅浅地起伏。

似乎是,冷暴力。

原因?

仅仅几分钟而已,局势就更新得这样快,此刻又是轰一声雷响,雨噼里啪啦地敲上窗玻璃,时音的领结被后窗口的冷风吹得扬起来,她看向后排。

最后排,火薇仍旧坐在原位。

那名在廊道上与时音擦肩而过的高个女生现在站在她的椅子后面,火薇则将双腿搭在课桌上,嘴里悠悠地啃着紫红的苹果,看时音。

原因——简茉律。

4

“慕时音!”

教室门口有人喊,打破教室里僵持的局面,她回头,喊她的别班男生说:“辅导员让你去一下办公室。”

他正要走,时音将他留住:“不好意思。”

他回头。

“辅导员的办公室要怎么走?”

男生在原地犹豫两秒,歪歪脑袋:“跟我来。”

时音再看向教室后排,火薇已经转跟别人聊天,聊得呵呵笑。

“我要陪吗?”芝爱问。

她摇头,出教室,跟男生走。

男生一路将她带到了底楼的廊道,上课铃遥遥响起,四周无学生,他指着廊道尽头紧闭的大门说:“从这扇门出去后,辅导员的办公楼就在教学楼对面,我带你。”

他边走边说,等到走至门前,他拉开门,示意时音走过来。

那时候时音没防范,她没有想到男生也会参与到女生的战争里,所以在大门才拉开一点点空隙的时候,她就已经做好要出门的准备。男生就在那会儿往她后腰用力地推一把,弄得她毫无防备地从那空隙中摔出去,噗一声,膝盖磕到地面,她皱眉,身后大门火速合拢,砰一声响!

在反应过来后迅速回头,大雨噼噼啪啪砸湿她的肩身,再转头观察四周,发觉到根本不是什么通往办公大楼的路线,而是后门的一个死胡同花园,虽然种植着已过季的蔷薇,也有木桌与矮凳,但完全是个露天的不挡雨的地方,四周还用栅栏死死地围着!

起身拉门把,拍门,没人应,那个男生走得快,这幢教学楼的学生也早已开始上课,辅导员之类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借口了,现在新生报道第一天就缺课,各方面都不利于自己,对方做得这样麻利,时音深深吸一口气。

笨啊,自己。

云层中隐隐划过闪电,雨珠子轰隆轰隆地砸下来,很快就把全身都砸湿。

……

……

时音硬生生地在这个院子里吹了一节课的冷风。

将近下课的时候,屋檐斜上方二楼的窗户里终于传来询问:“慕时音?”

她循着声响走出几乎没有遮雨用途的屋檐,往二楼,看见恰巧路过那扇窗户的白鹿。

“你不上课,在这里干嘛?”白鹿问她,身边没有旁人。

“能帮我喊一下我妹妹吗?”

时音没有正面回答,她的身体已经全湿了,压低着嗓子说话,白鹿观察了会儿,说:“慕时音,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,我告诉你今天你错在哪里,以后你注意点。”

时音在雨中看着她,她继续说:“火薇和简茉律这两股势力的关系比你想象的差,她们水火不容,你别打着能够中立的想法,这只会引她们两队人马共同针对你,你必须表态或者站队。”

……

“而且最近她们正在争校内第一社团的位置,今天来的新生里纪桃沢归了简茉律,邵西可归了火薇,她们两社的社员正好持平,原本简茉律看中了你妹妹,而火薇看中了你,但是你做出了倾向简茉律的行为,今儿个把你关在这里的人是火薇,她做事一向火辣,报复人也一样。”

“你呢?”时音静静看她。

“火薇。”她回,“在同一班级不顺从她的话,怎么混。”

“白鹿。”在她即将要走的时候,时音把她喊住。

她重新回到窗户旁。

“我向你打听一个人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你认识辛亚惠吗?”

“她妈妈是名过气女星的那个,对吗?”白鹿反应很快,点头,“记得,她是上一个妄想能自成一派的姑娘,还炫耀过和那个人的圈子有着关系呢。”

“那个人?”

白鹿将双手搭到窗沿:“席闻乐,我们这的太子爷,火薇爱死他了。”

时音呼吸平缓,继续问:“那她现在人呢?”

“从楼梯摔下来,全身骨折四五处退学了。”可怕的不是前一句,而是白鹿的后一句,“还不知道是哪派干的。”

轰——雷响。

大雨滂沱。

时音终究还是早退了,老李将她接回别墅,一路上她在车内不说话,芝爱往她潮湿的膝盖披上空调毯。

到别墅前下车,车道上停着另一辆跑车,阿兰下来迎她,她疲惫地问:“谁来了?”

“少爷。”

她让芝爱走在前,继续问: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
“上午的时候下了飞机就过来了,现在在房里睡着。”

一大早上来的,他没去学校。

时音开卧室的门,卧室里窗帘全拉,不漏一丝日光,席闻乐侧躺在床中央补时差觉,他睡得很好,睡衣都换上了,而她一身湿漉漉站在门口,皮肤上还冒着寒气。

关门的响动之后,他微微醒,仍闭着眼,带着困倦的嗓音问:“几点了?”

时音没答话。

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,他转过头朝床尾眯过来一眼,大概那一眼就看出了她初战遭遇滑铁卢的败兴样子,但是他继续趴着枕头睡自己的,说:“我早就讲过。”

早就讲过她待不长一个月,而且对她现在的状态毫不意外。

时音还是没说话,她慢慢地走到床头柜,从里抽出一张创口贴,贴到膝盖处磕破的地方,然后掀开被子背对着席闻乐睡下,用被子裹着湿漉漉的自己,一言不发地盯着墙壁。

不久,床面轻微地凹陷弹动,他转过身子来,从后用手臂将她枕起来。

时音湿冷的衬衫贴着他的睡衣,寒凉的背部抵到他热乎的胸膛,他用双手握起被子里的她的双手,下巴搁在她的发上,继续睡,说:“明天我送你去班级。”

她不为所动,仍盯着墙壁看。

在席闻乐再次进入深眠的时候,时音轻轻转过身,看向他下巴处那三道已经很浅很浅的痕迹。

她用手指抚摸那处地方。

后来没来由地用了狠劲,嘶一下将他伤愈的肌肤再次划破,将今天所遇挫折的坏情绪全发泄在这上面,席闻乐扎扎实实地被弄醒,他动下巴,蹙眉睁眼,用拇指抹一下,接着低头看时音,时音重新背过他,不搭理。

腰部被他的手臂收紧,时音背部又贴得他紧了些,他给的报复是在她后颈搞出了个很深的吮痕,把她都弄痛了,直接反过身子来面对他,眼神很倔很倔,席闻乐的精神则被她激起来,他把她双手都摁到身子的两边,在这种状态下将嘴唇紧紧贴到她嘴唇上,两人的呼吸冲撞在一起,他的侵略性很强,她费力地别过头:“我名花有主了你这棵名草呢!”

他停。

时音喘着气瞪他,被紧紧捏住的手腕上,他的中指空落落的。

席闻乐把她放掉了,时音背对过他,他往床头柜上拿东西,回来后将那样东西搁她手里。

时音不愿意看,他就把她的手抓上来,将这枚男式的戒指展现到她眼前,又把她不安分的身子抱拢,贴着她耳边落话:“等你给我戴!”

5

第二天清晨,阿兰与阿冰将早餐摆上桌,芝爱已经在吃,时音从楼梯下来。

席闻乐还没起来。

她一边喝粥,一边在脑内思考东西,芝爱看时间:“姐,到点了。”

她没喝完粥,解开发上的皮筋把长发散下来:“阿兰。”

“小姐?”

“跟他说一声我先自己去班级了,十点以后再告诉他,他现在没睡够。”

“好。”阿兰答应。

时音与芝爱一同出门。

***

从认识火薇开始没跟她正面讲过话,但接下来这半天让时音看出她对人处事的特点。

她不会或者不屑于去用循循善诱这一招,她更喜欢让人在隐形的拳头下服软服输,就好比告诉时音:你不是我的人,我就整死你,直到你变成我的鬼。

进教室时依旧是满满的冷暴力,甚至时音摸上自己的课桌桌面时,察觉到是湿的。

往回看,高个子女生们事不关己地整理着自己的领结,火薇斜靠着椅子抬膝而坐,手里一下,一下地将马球从地面弹起接住。

为什么是湿的,因为自己的座椅上放着一盆水,刚放,水面还在波动,桌子上的湿渍都是洒出来溅到的,有人从教室后方丢来一块抹布,抹布扑通一声投进盆里激起巨大的水花,时音被芝爱护着后退一步才免遭湿身,她朝丢抹布的高个女生看。

高个女生是班里的干部。

她说:“新生,去把一楼到顶楼的楼梯扶手擦一遍。”

芝爱明显地皱起眉,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时音将她止住,两人眼神交汇,她要芝爱忍。

之后,两人带着水盆与抹布在满教室的寂静中出门,廊道中碰上了白鹿,白鹿回头,小声喊:“慕时音。”

时音停在原地。

“你怎么还没站队?不是叫你注意过了?”

“因为……”

时音没有继续答,而是看着前面,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朝这里观察的女生团体。

因为简茉律也盯上她了。

……

“慕时音。”

才下楼梯,时音脑袋里念着的人就来了,她一边折叠起抹布,一边向楼梯上方的简茉律看一眼,简茉律将手肘搭在扶手上,怀内捧着书,身后跟着纪桃沢,她撑着脸颊边笑边说:“她开始叫你做这些事了?要不然,我去跟主任说一声?”

请缨很主动。

跟火薇截然相反,简茉律恰恰是善于循循善诱的人,某种程度上她比火薇更难对付。上次廊道内看上去是时音做出了倾向简茉律的行为,实则是简茉律让事态发展成为那样,时音婉转地替芝爱拒绝她的邀请之后,她就开始绕道而行,在清楚火薇脾气的前提下向时音示好,惹得火薇转头针对原本应该成为“自己人”的时音,这样一来,被整得无处可躲的时音接下去的选择就只有——简茉律。

换种说法,她算是打了一次虚伪的同情牌。

“不用,谢谢你,”时音淡回,“这里本来就干净,清理起来很快。”

简茉律瞧着她的手:“咦,你有男朋友了?”

然后走下来,特意将正拿着抹布的时音的右手拉起,细细看戒指:“好特别的样式,漂亮。”

这一瞬间,时音脑袋里闪过白鹿说过的每字每句。

不差三秒,她将戒指从中指脱下,顺着简茉律的中指戴上,芝爱与纪桃沢在两旁看着,而简茉律抬眼盯向时音。

“我很感兴趣,第一社团能得到什么?”时音却问毫不相干的问题,将她手握住。

两人之间安静那么一会儿后,简茉律缓缓地展开笑。

“能得到什么,我没细数过,但那个整你的人绝对得不到什么,就是了。”

“如果我没有进入你的社团,但帮助你得到了第一社团的位置。”

“那我们就是好朋友。”

简茉律反应很快,同样会用小心思的两个人说起话来默契十足,时音接着下定心丸:“等你满意了我再拿回这个戒指,你要是不满意,它就送给你算补偿,你喜欢它对吗?”

“好的东西我不是没有,但它样式很独特,我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。”

时音笑了笑,绕过她上楼,她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手一边问:“不过男朋友不会生气吗,突然把情侣戒弄丢了。”

“不会,我觉得我今天就能拿回来。”

时音目不斜视地走,芝爱跟着她,纪桃沢回过身目送她。

简茉律依旧靠着楼梯,继续打量着戒指,笑出来。

……

现在大一年级里两派割据,时音与芝爱是剩下的两座独岛,她们现在又在争以人数取胜的第一社团之位,谁得新生谁就赢,时音要是选火薇,简茉律就会记着时音一笔。而要是选简茉律,就像白鹿说的,与火薇同一个班却不顺从她,怎么混。

那么就先在简茉律身上下功夫,她比火薇好沟通。

上午没课时在学校自助餐厅的意式咖啡吧里找到邵西可,她正与上次报道时认识的另两名女生坐在一起聊天,时音将书放上桌子,邵西可抬头一看,准备收东西走人。

“都是来这个学校时间不长的新生,一起坐会儿说说话不行吗?”时音如常坐下。

她微微笑,转回身来:“哎呀刚开始的时候以为你是尊大佛呢,做什么事儿都比谁快一拍,现在大佛受冷遇了就想起我们这些小沙弥来了,对不起啊我庙小,养不起您这位大美女。”

“原本的确以为自己反应比较快,结果弄清楚局势也花了半天,坐下吧我们明天开始就不是同班同学了,喝会儿咖啡算一次纪念。”

时音这番轻描淡写的话把邵西可引回来,她拍向桌子:“你要换班级?”

没停顿两秒,又往更深入的问:“你选择简茉律?!”

“人家背景那么好,能不选吗。”

她疑惑:“背景好?简茉律是官小姐,火薇的爸妈也是将官,两人家庭不分上下,你是怎么看出简茉律的背景比火薇好了?”

“冰咖啡,谢谢。”时音向服务生点完单,看着邵西可,“她是那个人的女伴。”

那个人。

似乎一提到这三个字,谁都能迅速地在心里跟另三个字划上等号,邵西可坐下来,捂着心口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是说……太子爷?”

“席闻乐。”时音直接念出名字来,等服务生将咖啡送上后,喝一小口。

连着邵西可身边的另两名女生也坐回到桌子前,三人像听说了前所未有的秘密似的安分坐着,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,邵西可低低地念:“我都没见过他来学校呢……”

“你才来这儿几天,能见几次……”

时音没说完,她抢话:“我在伦敦见过他看马球比赛,在贵宾席上,他特别……”

才说两句及时打住,她低咳一声:“……是没在学校见过他。”

“现在正好是两大社团角逐第一的当口上,学校传着一些消息,说是简茉律得第一的话,全社团的人都能得回报,太子爷买单。”

说到这里,时音换坐姿,看她们三个:“现在你们说,是火薇的背景比较强,还是简茉律的后台比较硬?”

三人都不回话,除邵西可外,另两个女生也已在报道当天就入了火薇的社,现在各个眉头揪紧。

“就是轮到我跟芝爱倒霉了点,”时音接着叹息,“紧要关头出现的新生无可避免地夹在两大社团之间吃苦,我们在哪儿就决定哪个是第一社团,幸运的只是往后的人,等简茉律的名定下来之后,难保火薇那儿的人不会走一大半。”

吧里人不多,特别宁静,咖啡豆的香味飘在周身,时音用汤匙轻轻搅着杯子。

不久,有一些女生进入吧内,邵西可认出是自己班的人,立刻与其他两名女生起身避嫌,话不多留就离开了时音的座位。

芝爱在咖啡吧的门口与她们三人擦身而过,她继续走到时音桌前,坐下来,点一杯黑咖啡。

时音喝着自己的咖啡,慢条斯理地讲:“等会儿去告诉火薇,我们要入马球社。”

6

见火薇时,她正在学校西南区域的马场上带人练球,时音在场外看着。

有人传话进去,收到话的女生策马到火薇身边告诉她,火薇听了会儿,朝时音的方向看过来。

然后她掉转马头,忽地挥杆将草地上的球大力击起,直朝时音方向飞来!

啪,球离时音3厘米之近时被芝爱的左手稳稳拦住,时音淡定地看着火薇,芝爱将接下的球放到腰后,姐妹俩从容不迫。

火薇下马。

她一边出马场一边摘手套解头盔,来到时音面前将两样东西提她眼前,直到时音抬起手来,她才放,两样东西带着重量噗一声落于手心,她擦撞过时音的肩:“还以为能再有骨气点。”

说话的音很低很低,就跟她的人带来的压迫感一样,时音面不改色地听着,直到她走,都不回话。

……

火薇回教室的时候,时音和芝爱与她保持一段距离,走廊上的女生并没将她们归为一队,这会儿,她们各自都有小声音在话语间传递。

后来之所以全都躁动起来,是因为有人忽地对着窗口轻叫,高个子女生往外看了一眼,立刻凑到火薇耳边说话。

火薇神情有变。

她以一种既想维持自尊,又迫不及待的矛盾表现匀速走到廊道的窗前,与此同时许多学生都围过来,她们把自己所看到的一传十十传百,好奇又激动地盯着同一个方位。

时音缓缓地接近到火薇的身后,从她与别人身体的空隙之间往那个方位望,望到了席闻乐。

他刚到学校。

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是他关门下车的时候,他和时音一样,上身穿着单件衬衫,衬衫的袖口折到手臂,然后一边解着领子最顶上的纽扣一边慢悠悠地踱上阶梯,严禹森在前面等他。

他睡了一上午,终于愿意来学校了。

“他是我见过最适合戴佛珠的男人。”火薇对于席闻乐一点也不吝啬崇拜,她平时那么要气场的一个人,现在一看到他就目不转睛。

邵西可也赶来了,她盯着席闻乐看良久,冒出一句:“他的下巴……”

这么一说,所有人都注意过去,楼下席闻乐已经跟严禹森碰面,两个人谈事,他边走边闲闲地说话,微风把他的领带吹起来一点点,单远远这么看着已经顺眼得不得了,除了下巴上突兀的三条红痕。

“难道是侯语桥?”有女生猜。

“侯语桥哪有这么敢。”也在窗口的白鹿回一句,“这可是指甲抓痕。”

一时之间,“指甲抓痕”所透露出来的暧昧信息使得周遭女生都不说话,火薇纹丝不动地盯着那里。

“前几个星期……高中部有两个社员说看见他在休息室亲一个女人,不是侯语桥。”

又有人透露了这个信息。

“这抓痕好像还新得很,昨天或者……今天早上的?”邵西可边说,边放轻声音,因为火薇正在朝她瞪。

“戒指。”火薇视线重回到楼下后,说。

席闻乐的手没插口袋,他的中指上明晃晃地戴着那枚男戒。火薇低沉发声:“给我找出那个女戒,这学校里每一个戴情侣戒的女人都给我找出来!”

这一切发生的时候,时音稳如泰山,她退后几步朝廊道的一边看去,等了一会儿,终于看见从教室循着动静出来的简茉律。

时音用手机拨通他的号码。

楼下,席闻乐边走边从西装校裤中拿手机,他低头看着,步子微微地停。

时音朝简茉律的方向走。

席闻乐往大一楼层看过来的时候,窗前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捂住跳动的心脏,白天逆光下,他的眼神如此厉害,好像是在搜寻什么,一排一排地扫过所有正在围观这里的女生。

大一的学生段数再高也无法真正进入大二的世界,太子爷更是无法被触及的传说级人物,所以他的这一眼带来很明显的气流波动,女生们都不说话。

终于当时音站定在简茉律身后的时候,他找到她了。

简茉律正抱着臂观察窗外,眼神刚好对上席闻乐的,那一刻,几乎所有的女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,同时还看到简茉律手指上的女式对戒。

火薇的胸口在起伏,她深皱起眉。

而简茉律的反应很快,她即使猜测到席闻乐只是恰好扫过她,也从一些细节处体会到女生们眼里的想法和火薇浓烈的嫉妒,她甚至还故意用戴戒指的手挽了挽发,微笑。

就是因为这样,当时所有人都忽略了席闻乐真正看着的时音,她侧对着窗子,没看他,将口袋里的手机按了通话结束。

他眯着眼收视线,继续走。

……

然后,谣言散开了。

那一个下午两大社团之间人事流动厉害,马球社的社员骤减三分之一,还是不经手续的那种,人心变化得比手续快多了。

火薇提着马球杆进教室,一进来就狠狠打翻课桌,将椅子都踹倒,满教室的学生往墙边躲靠,只有时音与芝爱泰然地留在位上。

火薇发飙完毕,甩开马球杆喘气的时候,时音去倒了杯水。

她走到混乱的教室中心,绕开翻倒一地的桌椅,来到火薇面前。火薇冷眼往她看,她将水递上。

“你不走?”火薇近乎冷笑着问。

“走?”时音依旧举着水杯,慢慢地答她,“我喜欢马球,走去历史社做什么。”

……

***

简茉律自然是满意了。

黄昏,年级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,时音与芝爱等在廊道上,不久,简茉律走过来。

她一边走,一边笑看时音,一边摘着手上的戒指,黄昏光透过巨大的玻璃斜打在宽阔的地板上,整条廊道都是橘黄的色调。

芝爱留在原地,时音过去,与独身的简茉律面对面。

她先说:“我今天很开心,你猜是为什么?”

“因为你交到了一个好朋友。”时音抬手,将手心展开。

简茉律微微地点头,提着戒指放到她手心的上方。

她看着戒指,而简茉律看着她。

黄昏光越变越深,远处的天边染上一层晚霞,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也升起丝丝的凉意,简茉律并没有放开戒指,而是在看够她后缓缓地收回手,时音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戒指收回去。

“我觉得要是再给你多几天,你能做到的远远超过这些。”

她一说出这句话,时音就知道她的心思变了,手心凉在空气中,身影浸在黄昏光里,简茉律不等她回应,重新将戒指戴上自己的手。

“我们说好要是你满意的话就还给我。”

“我没说我特别满意了呀,决定权在我不是吗,”她边走,边挥挥手,“等不及就想要的话,让男朋友自己来拿。”

最后的廊道中,时音一人站在黄昏薄凉空气之中,她看着简茉律走,看着这个心思变化比自己还要快的“好朋友”走,置于半空的手只能慢慢地垂放下,任由中指空落落。

被摆了一道。

7

回到别墅,天色已晚,席闻乐早就在了。

他的课本来就少,偏偏本人还属于知识掌握进度比别人快一大截的那种,时音进客厅,他的晚饭已经进行了一半。

她坐到桌子的对面,阿兰为她放碗筷。

轻轻提筷的时候,他看过来一眼,那一眼就看到她空落落的中指,但是他不响,继续喝汤,喝完后才说:“玩出火来了。”

意味深长。

时音停顿手中动作盯着饭菜,不久后恪一声放下筷子,推开碗,自己带着一阵萎靡的消极情绪趴到了桌沿。

他依旧在吃自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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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吃完他才放筷,一边抽着纸巾一边站起身来,绕过桌子走到时音身后,俯下身将手臂穿过她腰部,握起她膝上的双手。

时音重新由他半抱半扶着坐起身来,脑袋靠着他肩膀,额头抵着他脖颈,她吸一口气:“对不起,我也很不开心。”

“自己能不能拿回来?”

她点头。

席闻乐就抚拍她的额头:“那你自己去拿回来。”

***

第二天重新见到简茉律时,是在准备去教室上课的间隙,时音正倚着楼梯扶手等芝爱送热水来,她胃不太舒服。

简茉律将一杯子的温水递时音眼前,时音首先看到对方指上的戒指,而后知道是谁,接过水:“谢谢。”

“朋友应该做的,”她笑,“于是,昨天男朋友怪你了吗?”

“口头上没说,脸色也没给好看。”时音带着水杯下楼,简茉律跟她身后慢慢走。

“那就快拿回戒指啊。”

时音看她,她特意与时音碰着肩并排走,话里藏话地说:“今天下午的马球比赛,马球社能占到最好的座位,但是我觉得那是第一社团该有的待遇。”

“你要跟马球社换座位?”

“全部的社员。”

“马球比赛,马球社有优先选座权。”时音回答此话来暗示她的要求离谱,可是她故意忽略。

“下午等你的好消息啊,慕时音。”

简茉律继续向前走,时音停在原处,看着她背影。

中午的时候,她带芝爱去了一次用于马球比赛的户外草场,它比足球场还要大,四周用白色的栏杆围起来,栏杆之外就是观众席,时音站在最上层的观众席看了会儿,吸一口气。

“有办法吗?”芝爱问。

“办法当然有,看见贵宾席没有?”

芝爱看过去,贵宾席设在最前排的位置,处于马球社所占观众席的正前方,而马球社左边才是历史社的位置。

“不一定只有视角最棒的地方才是好座位,大部分时候,是贵宾席在哪里,哪里就是好座位。”

“所以只要把马球社前面的贵宾席……移到历史社的前面,”芝爱反应快,接着问,“怎么移?”

“也不难,临时制造点麻烦事儿,比如说不牢固的栏杆,过于潮湿的草地泥泞……”时音没说完,看向芝爱。

芝爱说:“我明白了。”

“回来。”时音将正要走的她喊住,等到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,继续说,“但是简茉律这次要求,我不接。”

阳光正好,开阔的观众席上少有学生,芝爱望向姐姐。

“第一我不是她的手下,她拿了我的东西,没必要我就为此事事听从,等到她发现我这也愿意那也愿意,戒指就更不会轻易还给我。第二她哪是在考验我的能耐,她是在看我有没有后台,临时调动观众席座位这种事是我一个新生干得来的吗,她是个心思挺细的人,再加上情侣对戒,可能已经想到我跟席闻乐有关系的那方面去了。”

“如果是第二,”芝爱接话,“那不正好,这里谁都怕他。”

“不是谁都怕他,是谁都爱他,还记得昨天她们提到侯语桥吗?”时音问。

“记得。”

“可是侯语桥不是总校的人,她在国外念书。”

这么说出来,芝爱眉就皱了一下,时音接着讲:“一个不是总校的人,在成为他的女伴之后,都能被这个学校大一年级的学生挖出来,连她敢做什么不敢做什么都猜得出,你觉得她们简单吗?”

“不简单。”

“所以简茉律要是知道我跟他有关系,我会方便许多,还是麻烦许多?”

芝爱吸一口气:“麻烦。”

“况且,”时音最后说,“现在那枚戒指是烫手山芋,火薇盯得紧,我即使拿回来一时之间也不能戴出门,而简茉律还想用这个再气她一会儿,我就随便她。”

“所以姐要是完成这个要求,简茉律就吃定你,不完成,反而以此为理由把戒指继续押她那儿,给了她一个人情。”

时音淡笑。

“那他那边呢?”

时音没说多的,只是再笑了笑,而后看往不远处的观众席前排栏杆,看到席闻乐。

这不在她预料之内,他是突然来的,一边走一边讲着手机,到栏杆前停下来,周遭没有旁人,他也没注意到这边的时音。

这里离他那边有些距离,所以看到的他的侧影也很模糊,他还偏转头看另一个方向,只让人看见后脑勺。时音拍拍芝爱的肩:“你先回教室。”

大中午的,马球场上没一个学生,时音往他那儿走到半路时又隐隐胃疼,所以接近他后直接靠到了他的背上,他一反应,微微侧过头来,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身,挨着疼闭眼讲:“你别动转回去……我靠会儿,肚子痛。”

他转了回去,没说话。

时音就一直靠着他的背,等终于好了一会儿,她用额头抵着他的背,低声念:“还有,今天晚上别过来了,早上弄得我很累都来不及吃早饭。”

他没反应,她就强调:“听见没有席闻乐?”

“席闻乐?!”他一下子侧过头来。

声音不对态度不对,这人说的第一句话就直接透露两个信息,时音心一惊,他除了身板与发型极为相像外根本是另一个人,她在那会儿彻底反应过来,可双手还环抱着他的腰,而他立刻回过头来,时音同样抬头看,两人就这么对上视线。

她立刻退步,之所以把他跟席闻乐认错是因为两人眉宇间确实有些相像,他用肘搭着栏杆,诧异的表情并没留多久,很快就用一种带着打量的笑意问:“你认识席闻乐?”

……

这个人是……谁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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